第五十一章 梁阁还不错(第3/3页)
他每天骑着公路车上下学,下课就打篮球,再不然就是竞赛,更多时候他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就像一片无波无澜的湖泊。
直到陈淞雪那件事发生,梁阁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自己的原因,他们班主任被引咎开除,梁阁被唐棠勒令待在家里弹琵琶。
每天的娱乐就是去幼儿园隔着栏杆喂他弟,偶尔也去A大打篮球,要不就是写代码debug,日复一日地悠闲无聊。
直到中考那天,梁阁的考场就在附中,他向来对外界感知弱,很少注意周围的环境,或者观察陌生人。他安安份份地坐在考位上,垂着眼等着考试开始。
可他前面好像坐了个病人,是个男孩子,还没开始拔个,刚过一米七的样子,戴着口罩。
副监考老师走过来问他可不可以开空调,所有人都惊悚地看了过来,六月中旬正是A市最热的时候,天热得简直像在下火,蝉叫都没力气了,不让开空调简直是受刑。
男生抬起脸来,说话时嗓子有高烧带来的虚弱和涩哑,“可以,没关系。”
中考题没太大难度,大多都粗浅,除了语文梁阁做题飞快,无所事事时他忍不住会看前面人的背影。
明明在发高烧,却仍然坐得很直,挺拔中透出一种虚弱的病态,像棵被虫蛀了的小树苗。他穿一件并不很新的白色棉T,洗得有些透,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尚未完全发育的细瘦的骨骼。
他应该病得很重,每隔一段时间就咳嗽,怕打扰到其他人考试他会隔着口罩紧紧捂住口鼻,身体里像藏着个锤子,咳嗽时砸得胸膛闷闷作响。剧烈而隐忍的咳嗽让他皮肤泛起一层红,一直红到脖根儿,等咳嗽过了,又渐渐地隐淡下去。
那层红就像潮汐一样,随着他的咳嗽漫上来又落下去,一阵又一阵。
有时候咳得太用力,他会受不住似的伏到桌上,肩胛骨都透出来,背脊起伏,脆弱得像整个人都要被咳碎了。
到最后那天他终于不再咳了,但仍然戴着口罩。
梁阁发现他耳后有一颗痣,红色的,很小,有时会掩在头发底下。他的皮肤薄,薄而白,那颗痣浅浮在皮肤表面,像画笔无意落下的一点,秀致玲珑。
化学试卷写得太快,剩下大片的空余时间,梁阁拄着脸转笔,眼神会不自觉地看这颗痣。出神的时候他会想,这个人知道自己有一颗这么好看的痣吗?
梁阁喉咙有些干渴。
这颗痣仿佛一尾漏网之鱼,无知无觉地游进梁阁心底的湖泊。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来,这堂化学考完中考就结束了,梁阁还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模样。考了两天半,他甚至没和他打过照面,就算戴着口罩。
梁阁心里有种很陌生的情绪,稍纵即逝,他跟在他后面出了教室,无端想看看他的模样。
外面很热,热度像粘在皮肤上,十分不清爽。走廊上躁动起来,最后一堂考试已经结束了,都颇有些解放的意味,呼朋引伴地招呼叫唤。
有人在走廊那头喊了一声,“祝余!”
梁阁看见男孩子茫然地回过头去,有个黑瘦的小个子硬挤了过来,抬手擦了擦汗,“傅骧怎么都没来参加中考啊,他跟我一个考场,座位一直空着,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可能因为高烧降下去了,男孩的声音已经不哑了,清润中透着冷漠,急着撇清似的,“我不知道。”
小个子蔫巴下来,又问了他几个题目的答案。
附中是梁阁的主场,他自然没理由落单,一出去就有许多人涌到他周围,他被动地被簇着下楼去。
“你怎么还戴口罩?感冒还没好啊?这么热不闷吗?对了,大学霸你报的哪个高中啊?”
楼道里人头攒动,四处是中考结束兴奋的交谈声,人挤人空气窒闷像停止流动,冥冥之中,梁阁忽然回过头去。
梁阁个子高,高得很稳,属于循序渐进稳扎稳打的那种高,就是一边高还一边慢吞吞地长个儿。比某些发育晚的同龄人高了一头有余,所以就算矮几个台阶,他仍然毫无障碍地看到了上面的祝余。
祝余摘了口罩,露出韶秀干净的面庞,十四五的男孩子漂亮得跟青葱似的,还稍稍有些病容,真正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密匝匝的长睫覆下来,乌眼珠半遮半掩,他似乎不太好意思,低着头有个很淡的拘谨的笑,“鹿鸣吧。”
周围挤挤攘攘,窄窄的楼道里汗水混着喧嚣。
那一瞬间,梁阁只觉得——
忽来万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