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愿意
霍青山生下来就姓霍,不是霍昙和简自昀情变后再改的姓。
简自昀和霍昙少年夫妻,霍昙长得矮,和简自昀身高差极其明显,隐私保护得非常好,只暴露过一个牵手的背影。但就算只一个背影,在体育论坛里也时常被开一些“一步到胃”的黄色玩笑,人称简嫂。
当时霍昙和简自昀决裂,她只要霍青山。
幼时简希是最爱她的,哭得喉咙都哑了,五岁多,能说出,“我也姓霍好不好?我叫霍希好不好,妈妈?”
她都不要。
霍律师个子矮,心气却高,为了婚姻为了孩子放弃事业,是她此生最愚蠢的决定,是俗世所谓幸福的迷雾短浅了她的目光。
霍昙迅速与失败的婚姻断舍离,野心勃勃,重整旗鼓决心再返职场,艰难而忙碌,根本没有精力再兼顾其他,真就像她说的——“我只要一个省心懂事的孩子”,一个被闲置被遗忘,还能自己茁壮成长的孩子。
于是霍青山对着空落落的房子一个人寂静地长大了。
刚搬到新城市新小区,无措又孤独,他只能安分地被关在家里。他看到电视里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其中一个受了伤,另一个的同一部位也会出现伤口。
简直愚蠢至极,可他又想,要是真的怎么办呢?
我可不能让自己再受伤了,简希身上蹭红一些都要哭好久。
“呼呼就不痛了。”
“哥哥再惹你生气,就给你摘一万颗草莓好不好?”
“哥哥只背希希一个人。”
……
他总是牵挂他漂亮娇气又黏人的小妹妹,她最爱妈妈,最黏哥哥,她一定好委屈,明明爸爸做错了事,为什么她也要被丢下,为什么她要和做错事的人待在一起?
给简希打电话,可简希不接,他没有办法,只好打给梁阁,幸好梁阁虽然像个闷葫芦似的不怎么说话,但不会挂他的电话。他说得天马行空,聒噪又无趣,他都以为梁阁没有在听,梁阁就会应一声。
梁阁也告诉他,简希很好,简自昀对她特别好,她不再爱哭,篮球攀岩柔道,成了个又利落又飒爽的小姑娘。
五年级的时候,梁阁在电话里告诉他,“我也要有妹妹了。”难得带了些夷悦的腔调,好似扬眉吐气。
霍青山无由来感到另一层孤独。
那时霍昙事业早已步入正轨,步步高升,但忙碌已经成了她的生活常态,她也没觉得孩子多需要她的陪伴教导。
所幸霍青山心大脸皮厚,嬉皮笑脸地,总是“霍律师”“霍律师”没大没小地叫,也不见生分,甚至让人觉得关系亲厚无间。
他明明最怕寂寞。
他喜欢上笑声,喜欢人群,喜欢作为目光的中心,他几乎能跟所有人成为朋友,他永远都在被簇拥被环绕,呼朋引伴,可就算这样,他的生活仍然有空白。然后他听人说女孩子谈恋爱时很缠人,是初中生仿佛炫耀地抱怨,“女生真的很吵,又黏人,恨不得把你所有时间都占掉。”
于是他轻率地谈了恋爱,一场又一场,他先前没觉得哪儿不妥,女孩子们喜欢他,他也对她们好,你情我愿。
可徐子瑶的事,他错了,如果不是和他恋爱又分手,徐子瑶躁郁症怎么会复发?事发当晚,她给他打电话,如果他真的去接了,她不会酒后躁狂发作,那件祸事也根本不会酿成。
他后来其实想,霍律师那耳光根本没有打错,是他错了。
他不该被霍昙带走,他不该那么像简自昀,他也不该因为寂寞而和女孩子们恋爱。
霍青山直直朝梁阁扑过来,又一把将祝余揽过去抱着,头磕在梁阁肩上,无声无息地,男孩子精实的背脊微微起伏。
夏日仍然炽盛,叶面碧翠,梁阁的肩上润湿一片,少年如水的悲恸平静而绵长。
祝余心尖都像被掐了一把,抬起手一下一下抚他的背,徒劳地想抚平他郁结的心气。连梁阁都在他青色的秃瓢上摸了两下,饶是敷衍也温情。
好久,霍青山才终于抬起头来,鼻子都是红的,泪眼婆娑,牙语不清,可怜巴巴,“梁阁,我想吃榴莲!”
梁阁摸秃瓢的手一滞。
同时群房院门口传来脆生生一声,“你还不去斋堂准备药石!?”
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也穿着件僧衣,有些黑,虎灵灵的一双眼,手里拿着个木瓢,气势汹汹,他们一望过去,他又畏怯起来,目光往回缩了缩。
霍青山脸在梁阁衣服胡乱蹭了几把,回身过去,又是一副任性痞气的大爷模样,生龙活虎,“小布溜,你没见我这来人了吗?你叫唤什么,还不叫哥哥姐……哥哥!”
小少年回嘴道,“出家人……”
被霍青山截过去,“出家人没礼貌!”
等小少年被霍青山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喊了“哥哥”,霍青山又揉着他脑袋笑盈盈嘱咐,“今天我不准备药石了,去告诉大师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