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昏睡(第2/4页)

和费仕春谈论未来、皇位、姓氏传承,费家的子孙万代,自己的名垂青史时,费金亦似乎很有自信。其实不然,他每日寝食难安,日日山珍海味都不能下肚,容见回宫不到一月,他就不止一次后悔,当初不该仓促下作出和亲的决定,没能杀了容见,反倒让他在朝堂上,在民间获得这样的支持,自己也不会被逼上绝境。

至于这次与容见见面,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动手杀了他。重帘之下,有几个高手埋伏其中。如果容见身边不是明野,他真的会动手,甚至自己的椅子就下藏了一把匕首。

但明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容见身边。

费金亦逼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些,看着眼前的容见,装出慈爱的神色:“这是他母亲从前的居所,自她别后,朕一直伤心,将一切封存。现在你长大了,也该让你知道母亲的事了。”

容见垂着眼帘,没应声。

独角戏也要继续往下演,费金亦提起容宁:“当年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在外打仗,你母亲为了给你取名字,从诗经中挑了许多字,密密麻麻地写了两张纸寄给我。”

“我是珍之重之,才从中给你挑了个‘见’字,希望能日日和你们母女相见。”

容见:“……”

费金亦感叹道:转瞬之间,已经天人永隔,只余哀思了。

容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费金亦有些惊喜,觉得容见也不过才不到二十岁,小孩子罢了,从小又在宁世斋读书,从前都很孝顺,知道父母恩情。

之前的十几年里,费金亦明面上并未苛待过这个长公主,连和亲一事,也都是羴然人所逼,或许在容见心中,他还是一个好父亲。

费金亦心中升起些许希冀。

容见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很不明白:“陛下心中哀思母亲,后宫却又有数十位妃嫔。可见陛下的心可以分成许多份,这样的哀思,又值几分?”

他这话说得明白直接,没有给费金亦留颜面。

费金亦费尽全身力气,才将一句“放肆”压下喉咙,却呛了一下,险些喘不过气。

如果是在两年前,容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知道这个女儿包藏祸心,立刻就要了他的命,哪里会等到现在。

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他不放在眼中的容见,成长到了现在的地步。

费金亦那时何等自信,费仕春策划了疯马案,险些杀了容见,他还将儿子臭骂了一顿。现在看来,他那个蠢笨的儿子,竟像是有先见之明。

要是容见死在疯马案中就好了。

最近费金亦后悔的次数太多了,超过了之前人生的总和。

他勉强维持住神情:“你是责怪我多情花心吗?那你就是误会父亲了。当时朝政不稳,世事多变,我为了朝堂稳定,不得不娶世家女子,安抚世族。只等着日后退位,遣散后宫,去你母亲坟前陪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

容见寻思着这人的感情牌怎么打的没完没了,正想打断费金亦的话,他就老泪纵横道:“我做了这十几年的皇帝,日日如坐针毡,没有一日不思念你母亲的。但自古以来,没有皇帝退位让贤的例子,除非被逼假意退位,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知道礼义,必然不会这么做。”

“但这个皇帝,朕也已经做腻了,并不贪恋这个位置!但你年纪太小,初涉政事,一来朕不放心,二来你继位太急,也叫外人看了笑话,觉得你对父亲不敬。是否再等几年,朕可以现在就写下禅位诏书,悬于太极殿的匾额之下。”

容见终于明白过来。费金亦先是以情动人,再来以礼相压。如果容见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容宁死亡的真相,也不知道他在寒山城中的打算,可能真的会当真。

因为这样的皇位继承最具有正统性,也在道德上毫无瑕疵,而古人最为注重这些。

一直沉默着的明野忽然开口:“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已不是民心所向,前有万民请愿,后有国子监学生上谏。若是强行坐这个位置,怕是不妥。,”

明野的话就是容见的意思。

费金亦见这事不成,勉强一笑,或许说在他的设想中,这事本来就不太可能,不过是为了迷惑容见,为了接下来的话。

他歇了片刻,长叹一声:“罢了,是朕自作多情了。既然你不愿意如此,朕也不勉强。那就立你为太子,住半年东宫,挑个吉利日子,继承大统。”

这话已是极为让步,算得上是将手中的权利都交出去了。

若是崔桂在此,或许都会同意这话。若是找不出费金亦通敌叛国的证据,容见就不能在礼法上完全压过费金亦,费金亦是他的父亲,有天然的优势。他希望容见成为一代圣君明主,不能留下给人攻讦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