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相较于钱财粮食,倭寇更渴望战船,有了足够的战船,他们就可以在海域上继续称霸,抢掠更多粮食。

浩浩荡荡而来的南巡战船,倭寇们岂会不眼红?

裴少淮暗想,蔺指挥使好阴险的打算。

一小部分的倭寇故意从千沙坡登岸,吸引南巡水师的注意力,倘若燕承诏中计,率水师下船与倭寇鏖战,漕运码头外的战船则失了看守。

另一部分倭寇摸黑绕后,潜至漕运码头,将战船牵走。

如此一来,倭寇头目得了战船,乐哉而归,蔺指挥使率兵守住了太仓州,杀敌数千,得了军功。而南巡水师防守不力,被倭寇得逞,失了战船,此罪算到燕承诏这个总兵头上。

裴少淮侧耳去听海上传来的炮轰声,心喜,看这个样子,燕承诏应当是看穿了蔺指挥使和倭寇的算计,早有防备,此时正在海上与另一批倭寇鏖战。

……

事情正如裴少淮猜想的那样。

漕运码头外,倭寇头目率部众趁着夜色御船而来,悄无声息。临近停泊的战船后,倭寇们或是乘上轻便的扁舟,划桨钻入到战船群中,或遁入海水中,潜游到战船跟下。

倭寇深谙水性,如鱼贯行,他们企图绞断战船铁索,使得船只脱锚。

倭寇们熟谙潮起潮落,算计得很准——时值月末大活汛,午夜退潮,加之漕运码头位于江海交界处,有江水往外涌,船只一旦脱锚,将随着潮水暗流往外滑。

等到战船滑行到海外,倭寇们再逐一包抄,将船只据为己有。

然则,倭寇们失算了。

燕承诏站在虎头宝船眺望台上,天上无月,船上无光,只闻海浪不时击打船只发出的噗噗声,各船上的水师在甲板上列队,整装待发。

尉官来报,低声言:“总兵大人,水蛙都游过来了。”

燕承诏淡定下令道:“掌灯,动手,不死战者,军法处置。”

“是。”

虎头宝船上一枚信号弹升空,周遭战船依次跟随点燃信号弹,先后在空中鸣响、绽放,宛若节日烟花,既有同步传信之意,又有照明之能。

战船上也依次掌灯。

借着光,不管是远处的几十艘倭寇船只,还是已经游到跟下的扁舟、水蛙,一时显露无疑。

南巡水师没有给倭寇们喘息的机会,一张张大网挂着倒刺,撒向海里,船上士卒举起长木刺,只要见到水蛙探头换气,立马投过去,宛若扎鱼。

夜色里,墨汁般的海水里,渐渐没了水蛙的动静。

远处的倭寇船只,被燕承诏事先埋伏的船队左右夹击,断了退路,被大炮炮轰而无计可施,或是燃火,或是沉海,毫无招架之力。

倭寇头目果断,当即下令弃船而逃,残活的倭寇们登上小扁舟,分散着、灵活地绕开炮轰,往南划行。

南巡水师几乎没有伤亡,斗志昂扬,乘胜追击。

尉官报燕承诏,道:“总兵大人,余贼借扁舟往南逃,已经登上了小黑山岛。”

“派船只把小黑山岛包围住,按兵不动,待天亮再论。”燕承诏下令道。

“是。”

……

另一边,蔺指挥使带领镇海卫,已将登岸的倭寇截断击溃,“守住了”太仓州城,大获全胜。

可蔺指挥使脸色凝重,暗藏怯意,心中担忧——南巡水师一兵一卒都没有来,他和倭寇头目的计谋是不是被燕承诏识破了?

若真如此,他拿下这数千人头的军功又有何用?只怕有军功也无命享。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装下去,只期盼倭寇头目没有被捉,他不会被供出来,那么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

城外、海上一夜大战,太仓州内安然无恙,老百姓们松了口气。

虽未出战,但裴秉元一直守在城头,疲惫不堪,他下令衙役、民壮们轮换在城内外继续巡逻,以免有漏网的贼寇入城祸害百姓。

这才返回州衙家中。

裴秉元才洗了把脸,吃了些粥食,南巡水师的尉官前来,行礼后道:“参见知州大人,总兵大人有请。”紧接着又道,“还有,请裴少爷也过去一趟。”

裴秉元和裴少淮面面相觑——海上夜战之后,燕承诏身为总兵,要见裴秉元也就罢了,为何要把裴少淮一个读书人也叫上?

那名尉官解释道:“总兵大人临行前听兵部张尚书说,裴少爷颇具兵家才能,想见一见而尔。”

以燕承诏总兵的身份,若真要算计什么,大可不必以礼相请。既然是派人以礼相请,自然也就没有算计裴家的意思。

马车上,父子二人相谈。

裴少淮趁此把昨天夜里的猜测和父亲说了,裴秉元先是惊讶,仔细一分析,又觉得事事吻合,言道:“若真如淮儿所猜,这燕承诏也算年轻将才了。”治理镇海卫恶行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