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孤家寡人(第2/3页)
“按他的意思办。”天玺帝喜怒愈发冷凝,阴沉地道,“让小六在外头跪一晚上。”
明忠脸色一变:“皇爷……今儿夜里已开始落雨,钦天监说夜里会转暴雨,奴婢瞧着方才已经电闪雷鸣了,楚王自小养尊处优,若是跪一夜,怕是身子要废。”
天玺帝徐徐拨着手上的碧玉手钏:“小六是个没主张的人,依他的性子,刺杀秦王之事,他没胆也没能耐做。他敢一个人来把事情担了,便是心中有比自个更重要的人,连我这个父皇也压根不在他眼里。身为皇子如此不知好歹,意气用事,不堪大用。他既敢来,就得受得。临到头想当一把好汉,若空有好汉的心,没有好汉的命,淋一夜雨,人就没了,那便没罢。”
明忠踌躇地擦了把汗,欲言又止。
天玺帝冷笑道:“怎么?”
明忠诚惶诚恐地讨好道:“秦王没说要不要用刑,他和楚王是打小的情谊,既然开口了,想是要保住人的。这事儿要不要和秦王说?”
“有何好说的?”天玺帝的脸色明显的沉郁下去,他凌厉地道,“朕的主张,他也当真敢做!他这些日子是过得太顺了,以为处处都要由着他。为上者,不苟私情,他若过不了这一关,以后便会被人拿捏住。这次便要叫他知道心慈手软的痛处,以后才不敢再犯。”
明忠知道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想到几次天玺帝暗示叫燕熙进宫来觐见,燕熙都不肯来,经此一次,父子间怕是更没情分见面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天玺帝听到了,眸色中闪过冷色:“明忠,你最近是老糊涂了。”
明忠大骇,“叭”的一声跪到地上,豆大的冷汗瞬间就掉下来,惶怖地解释道:“奴婢……奴婢只是想要缓和皇爷和秦王之间的关系。”
“朕和他之间的父子之事,轮不到旁人来插手。”天玺帝眼中闪过一丝阴翳,“朕若下旨,他也只能乖乖来见,不必你多此一举,你揣测上意、自作主张,近来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天玺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明忠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匍匐在地,老泪纵横地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瞧皇爷与秦王父子多年未见,于心不忍……是奴婢逾越了,奴婢罪该万死!”
明忠磕得咚咚做响,坚硬的地砖上很快就有血迹蜿蜒。
天玺帝这才缓慢地开口:“他为着刺杀雪儿一案一直未落而恨朕,朕倒要看他能恨到几时。他若当真能恨到连朕死都不来瞧一眼——”
明忠听天玺帝语气不对,心都要揪到嗓子眼了,心惊胆战地竖起耳朵。
天玺帝顿了顿,冷峻地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他若能狠决到那等地步,朕倒是要高看他一眼。”
明忠听到天玺帝没有再训话,心中稍安。
他垂着血淋淋的额头,心中反思:自秦王中了状元回朝后,天玺帝明显比从前好说话了不少,导致明忠这一段时间托大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往后还是要警醒着点。
明忠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正在思虑间,忽听天玺帝问:“你今年几岁了?”
明忠一骇,小声地答:“奴婢六十有一了。”
天玺帝意味深长地道:“该带新人了。”
原来事情在这里等着他。
“是,奴婢近日也在操心此事。”明忠听此,心中才算舒了一口气,只要这件事替皇帝办好了,方才那茬才算过去了,于是小心地请示,“皇爷可有人选?”
天玺帝道:“跟着小七到皇陵守陵五年的那个小太监叫什么?”
“叫望安。”明忠已然明白天玺帝用意,他心头重石落地,补充道,“现在随假秦王在岳东郡王府里做首领太监。”
“把他调来,放在你手底下做。”天玺帝道,“倘若做得好又忠心,便大胆地提;若做不好,不要手软。”
明忠垂首:“奴婢知道了。”
天玺帝道:“退下罢。”
明忠道一颤,感激地俯地谢恩。
直到退出正殿了,明忠的双腿还在打颤,服侍他的小太监来扶,他才勉强站直了。
这才发现冷汗已然湿透了衣服。
人人都羡慕又畏惧他这个御前公公,只有明忠自个知道这些年如履薄冰是何等艰难。
他能做到这个位置,除了自个小心,主要还仗着服侍了天玺帝一辈子的情分。
他知道哪怕天玺帝再冷酷,也会给他个善终,可他看天玺帝这些年下手越来越阴决、帝心越来越阴晴不定,他还是心生退意了。
天玺帝直言让他带新人,这是给他留了一条退路。只要有着和望安的师徒情分在,往后他养老的日子便有了保障。
明忠看着天玺帝长大,多少还是摸清了几分天玺帝的心思。他心中有些难过,今日天玺帝的表现,其实说明天玺帝并未当真介意他从中调解父子关系,否则也不会长久以来由着他暗中照应又明着替燕熙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