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2/2页)
“凌放,你说的这种情况确实少见,但是从心理角度,完全可以成立。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对过往记忆的感知能力,都是不同的,梦,也形成你记忆的一部分。而只要到一定程度、具备一定诱因,任何所谓心理阴影,都可能发展到创伤后应激反应综合症,也就是PTSD。”
凌放认真地看着对面。X省的资深心理医生,正表情严肃地跟他讨论病情。
唉,还是被捉回国了。
四山系列赛后两站没法参加。而且叶飞流说,他只能努力争取说服领导们,不错过整个冬季赛季。
如果错过全赛季,那才真的麻烦了。
现在距离平昌冬奥会,还剩下不到一年。
2017年冬季赛季这才刚刚开始,凌放只参加了奥伯斯多夫和加米施-帕滕基兴两站世界杯呢。
他今年必须确保再来一站世界杯/大奖赛级别的A类赛事,平稳着陆进入前30名,这样才能触发奥运资格赛名额,目前的中国国家队里,他是唯一能做到的人。
原本打算冬天搞定名额,接着认真备战明年初的平昌冬奥。
如果一直拖到夏季赛季还没确认奥运名额,这上上下下的,潜在心理压力都有点大。
一回国,体育总局冬季运动中心就立刻给凌放安排了心理医生。
凌放最信任的还是这位家乡省份,已经交流很久的医生,对方也是国家体育总局常年合作的心理学专家小组成员。
经过沟通和凌放本人同意,大家决定还是请那位赵医生过来一趟,初步和他本人进行探讨,然后继续专家组会诊。
咨询地点是在J省医院,借用了这边的心理诊室。
凌放也是好好斟酌了一番,才把前世那次重伤及其前因后果,描绘成了一场“和真的一样的梦”。
……也确实没想到别的描述方式了。
“如果是它导致了PTSD,在我看来还是很不可思议的,”凌放下意识垂下眼,睫毛微微呼扇,“……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梦’,我以为早都翻篇了。”
他这都重活一辈子了啊!
“翻篇这个词,”心理医生赵匀,推了一下眼镜,斟酌着对凌放说,“很多咨询者用到这个词汇的时候,其实表达了比较急切的、想避免陷入某种负面情绪状态的潜意识。”
凌放下意识地微微偏了偏头。
他这天从进了诊室后,首次没有直视赵医生的眼睛。
“你说过,之前的那种‘对环境反应迟缓茫然’的状态,也更常发生于赛季、训练季初期,夏季几率更大?这也和你的梦里一致吗?“
“……对。”
“梦里有非常确切和真实的细节?”
“是。”
那次事故,是他在HB省崇礼目前还没建成的那座120米大跳台训练时,发生的。
夏天,训练季开头,在大跳台。
起跳失误引发的重大事故,致使他错过了北京冬奥,从此退役。
心理医生的语气和缓,“凌放,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承受的话,可以尝试对我复述一下你的‘梦’吗?”
“……”
凌放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受伤的那天,其实没什么特别。”
一个简单普通的夏日,国家的第一个跳台滑雪中心,第一座K120大跳台。
那是凌放期待已久的,他在自己国家的第一座大跳台上的首次试跳。
他满怀期待地和方唐分开,上到跳台顶,然后,迎来了最严重的一次伤害。
只是脚的一下打滑,或许是太兴奋,或许是有点紧张。
在坠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努力挽回,却还是失败了。
他记得,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嘴里有血的腥味,眼前的一切光影变得诡异地扭曲,两耳有嗡嗡的尖锐响声。
还有就是……
“真的很疼。”凌放咬了咬牙,“……不太想描述有多疼了。”他有些犹豫地看着医生。
赵医生鼓励地点点头,“随你的意愿描述就好了,没问题。”
“唔,后来那一阵子,梦里的我就……唔,反正就像梦中梦,晚上总做着全身在流血的梦,惊醒过来。”凌放描述得很平静。
“噩梦,也是典型的ptsd症状。”医生提到。
“我知道,可是,站起来之后就不会了。”凌放接着讲述。
复健也是很辛苦的。
钢钉在身体里的感觉怪怪的,也可以透过膝盖上薄薄的皮肤摸得到好几个钉子头。
还有那两片几乎是斜插进下半身,替代了他的三分之一盆骨的钢板,边缘都能看出点形状,每次脱衣服,都能碰到那里。
但是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凌放那时候对自己的身体几乎不带什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