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教训

◎寄托于野兽的食欲◎

尤娜在人猎场中穿行。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劝你还是别乱跑。躲起来等他们失去兴致了, 就能活下去。”

尤娜转过了头。

噩梦是依据她的记忆生成，因此在噩梦中出现过的人物要么是她确确实实遇到过的、要么是人自身在不经意地回忆过去时不由自主地补全添加的。

而这个人是前一种。

褐发棕眼的少女蜷缩在角落里，头发像是干枯的杂草，整个人瘦弱得像是只剩下了骨头, 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磕碰带来的青紫。

尤娜记得, 当时太小的她认为少女的话很有道理, 为了不和她在一起增大目标, 就去了别处躲了起来。

但她大错特错。

——她把希望完全寄托于野兽的食欲。

尤娜垂了垂眸。

每一场噩梦都是刻骨的教训。

这种教训甚至超越了【疼痛】，比【痛苦】更让人无法忘却。

“迟早会被发现的。”尤娜摇了摇头，看着好心提醒她的少女，在她警惕的目光和动作中走过去, 温声道：“不过姐姐很聪明哦。姐姐应该顺利在连续至少两次人猎中存活了吧？一般人可做不到呢。”

棕发少女紧闭着唇, 闻言却愣了愣。

“不是所有人都有反抗的能力的。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好。”尤娜轻声说, 回首看着一步步接近的恶魔的影子被慢慢拉长。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 任人制裁，也只是客观条件所迫。

所以她不会去谴责她, 她只会——

帮她报仇。

午夜梦回时血液溅在眼中的刺痛感，尤娜从未忘记过。

“我们的小猎物是不是藏起来了？来、来、出来吧，已经没事了，我们来一起玩游戏好不好？”

诱哄的声音传来，棕发少女却开始剧烈地发抖。

尤娜拍了拍她的肩膀, 安慰道：“没事的，不会再有事了。”

猎手停住了脚步。他缓缓俯下身, 盯着藏在角落里的两个孩子, 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真是傻孩子。”他装模作样地叹息道：“这个地方可是我一手设计的, 哪里适合藏人,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前几次只是看你机灵, 留你一条命而已——不过现在嘛，我已经失去了对这种躲猫猫游戏的兴趣。”

他索然无味地不再看棕发少女脸上熟悉的恐惧和绝望，将视线转移到韦恩的女儿身上。

即使沦落到这种境地，那个人的女儿看起来也依旧鹤立鸡群，仿佛生来就和其他人不同，而不是凭借着金钱的堆砌，制造虚假的高人一等。

她垂着眸子，无声安抚着身边的少女，目光很温和，却也很冰冷。

她会怎么做？会反抗吗？

卡维尔想到布鲁斯．韦恩年轻的时候，脾气还不像现在这么内敛——他的意思是装的真的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草包——即使努力让自己冷静，也还是会一拳揍到胡说八道的人的脸上。

他会给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难堪，让他们知道就算失去了庇护伞，作为一个韦恩，他也不是好惹的。

然而后来布鲁斯．韦恩就变了。卡维尔觉得很荒谬，所有人都认为韦恩出去游历世界后堕落了，也不知道好好动动脑子想想，要是真按布鲁斯．韦恩表现出来的那个性格，再大的家产也迟早会出或大或小的问题。可韦恩接手之后，不但家族企业弊病日益悄然减少，韦恩集团甚至还有继续向外扩张的趋势。只不过这种变化隐晦而悄无声息，那些把脑子当摆设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不过卡维尔倒也能理解这个状况。如果不是小时候亲自被布鲁斯揍过，见识过他的眼神——那种绝对不可能堕落改变的眼神——他恐怕也会被那精湛的演技骗过去。

韦恩的女儿抬起眼来，那双极富韦恩家族特质的、特殊的钢蓝色眼眸如同擦拭过的利刃，不见分毫惧色，甚至比五大湖的湖面还要平静。

卡维尔有些恍惚，他又想起了布鲁斯的目光，也是这样平静而冰冷，所有情绪都被深深掩埋遮盖，只剩下让人心里发寒的锐利。

“你在透过我看谁？父亲吗？”

黑发蓝眼的幼女突然出声道，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些些许波澜，下巴微微抬起，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甚至动作都没什么变化，可却散发着极度的、高高在上的嘲讽与轻蔑。

“真是可怜，父亲早就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故人呢。”

“毕竟平庸的人向来容易被人忽视，想必卡维尔先生对此感受颇深吧？”

——精准踩雷。

自尊心强到可怕的男人瞬间被激起了怒火，狞笑道：“果然和韦恩一样能说会道，我倒要看看你身首分家的时候还说不说得出来！”

尤娜冷静地说：“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那必然是说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