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条镇子上的客栈不及谢府豪华,最上等的房间也只能算干净。

叶琬要了些热水,洗了澡换上较厚的衣裳,已经一整夜没睡的她极度疲乏。

她将被子卷在身上,像裹卷饼那样裹起来,又铺了一层衣裳,这才放心睡下。

她睡在房门右边,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木桌,还有一扇能看见外头长巷的窗户。

只要睁开眼睛,叶琬就能通过斜对面的窗子,看见外头露出来的一点屋檐,屋檐是黑的,夜空是蓝的,莹白的月亮变得很小很小,远远地,只出现了一瞬。

客栈少有人来,这里的床板总是泛着一股潮湿的灰霉味。

很像小时候去姨妈家,跟妈妈躺在姨妈的床上,看着对面小小的窗子,闻着南方淡淡的湿味入睡。

她假装自己还在那儿,盯着窗户看了很久,直到想起那个故事,才闭上眼睛转了个方向。

这一夜,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手里只有一个很大的扫帚。

扫帚比她还高,自己小小的个子,要拿着这把扫帚扫地。

她怎么也扫不动,手上无法施力,心里越来越闷,已经快要喘不过气。

这样的梦境使她很快被惊醒,梦里的感觉还是没有消失,叶琬知道,自己这是发烧了。

她很奇怪,只要生病发烧就会做这种梦,梦里永远在用一个很大的扫帚扫地,导致有一段时间,她只要看到扫帚就觉得浑身恐惧。

可是现在身边没有药,大病治不好,小病又不能忽视。

她想起身找点水喝,刚披上衣服就听见门口有脚步声。

寂静的客栈里,她的房门被人轻轻推了一下,门栓开始缓缓移动。

先前就看客栈老板神色古怪,她猜过这客栈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如今深更半夜,这种想法使她浑身一凉。

不会又要被她遇到吧。

所幸的是,开门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端着药盅的谢凌。

他看见叶琬站在屋子中央,也被吓了一跳,眼中浮现几丝无措,但立即压了下去。

他端来的不止药盅,还有几颗糖块。

因为生病,叶琬的脸色又灰又红,照镜子的时候,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谢凌盯着她时,叶琬情不自禁地偏过身子,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虚,也没精力质问他怎么大半夜偷偷开房门。

谢凌眉头紧锁,将药盅里的药倒出来。

“这是我出去买的药,你落水受了凉,把药喝了。”

如今深更半夜,他能去哪里买药,估计一家一家找,时不时还得把剑架别人脖子上。

这次叶琬很听话,知道这药对自己的病有用,便先喝了药,喝完后赶紧含上糖块。

亲眼看着她将药喝完,一滴不剩后,谢凌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方才我用灵蝶联系上了大哥,他说处理完尸妖的事就会过来,你先休息几日,我们不着急离开。”

叶琬不明白,问他:“为什么要多留几天?”

谢凌道:“就你这身体,坐普通马车,颠簸一日就得上西天了,当然得等御灵马车过来。”

叶琬恨恨咬碎嘴里的糖块,真的有一种想让他闭嘴的冲动。

如果只是进来送药,送完药就离开,那他在自己心里的好感度肯定会提升许多,可他偏偏要说这种欠揍的话,不气死人不甘心似的。

谢凌盯着她,突然问道:“你的病很严重吗?”

叶琬吞下糖块,被他这个问题弄得愣了一瞬。

少年的眼眸此时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除了修行外,他少见地在这种问题上非常认真。

叶琬随口道:“对啊,已经快死了。”

他的眼神忽然一暗,一股梗咽的情绪凝在喉间,半晌都让他吐不出一个字。

很早的时候,母亲就告诉他,棠州的那位叶小姐,因为病重要来京都养身体。

他只在乎这桩早被安排好的婚约,一心想的就是早日退婚,从未在意婚约之外的另一件事。

她来了之后,病情如何也不曾在自己面前透露过,只是偶尔会看到她脸色发白,又或突然晕倒。

但她总是不怎么表现出来,常常让人误以为她身体根本没问题,连自己对她病重这件事都仅仅是一个虚浮的概念。

可是今天,她亲口说着这句话,他才恍惚反应过来,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病重难愈,从而永远地离开。

叶琬没有注意到对面少年的情绪变化。

她只是在思考。

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十几岁的年纪就要经历丧偶。

没有感情还好,以后也不会多挂念。

若是有感情,这种情窦初开的年纪,突然丧妻,岂不是会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原着里他孤身一人,从青涩狂妄的少年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宗主,身边除了家人没有任何牵挂,一生还算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