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陶谦暂时还未回到徐州,因此简雍是在郯城与他会面的。

这人具体长什么样她是没见到,毕竟无论是从身份的角度来说,还是社交技巧的角度来说,她都不太适合跟这种大佬打照面……况且要是平时也就罢了,现在整个徐州被曹操一口气屠杀掉了几十万人,“泗水为之不流”,陶谦的情绪有多崩溃可想而知。

但崩溃完还得打起精神来做事,比如说曹军撤退时四处放火不说,还经常用尸体填井,于是官吏还必须得发动民夫慢慢清理填埋尸体,再重新掘井,否则那些被污染的水源来年将带来可怕的瘟疫。

几年前的瘟疫带来了黄巾之乱,徐州好不容易平定下来,这几年里也勉强称一句乐土,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流民慕名而来,现在又变成一地碎瓦颓垣了。

她在徐州暂留的这几日很少说话,几乎不出门与人交际,只偶尔在城外走一走,看看那些百姓的模样。

因而十天之后,大概也就是出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回到平原城时,小郎满眼期待地伸出了两只爪子,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徐州好玩吗?好看吗?地里长什么?”他拽着她的衣角,圆圆的脸蛋上两个酒窝,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带回什么东西啦?”

她低下头,看着小郎,小郎抬起脸,盯着她,看她没吭声,于是那两条细细的眉毛就扭在了一起,整张脸都显得委屈极了,但还忍着,没有立刻哭出来,似乎想要等一等,看看她会不会回心转意,从身后变出一包糖来给他呢?

然而直到四娘忙忙地跑来将小郎拽走,董白和同心迎她进来,陆悬鱼还是那样沉默着没有吭声。

“小郎必是以为你既出了门,必定跟那些货郎似的,带什么好吃好玩的物什回来,”同心说道,“小孩子家的,哪里知道世道艰难,路途险阻呢?郎君这一路可还平安?”

还挺平安的,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董白看了看她的脸色,想了一想,“听说徐州大乱,民皆散走,想必……”

也不完全是这样,她想,也有很多百姓并没有“散走”。

他们在井下,在河里,在断壁残垣间。

也在天上。

不过这样的沉思没有持续很久,她们俩看到她这样沉郁的神情,立刻换了个话题,先讲了讲城中最近的琐事,比如说刘备遣来的仆人每天都会来两趟,刚开始来得有点敷衍,后来好像有点想给阿草当干爹,于是劈柴打水都变得非常积极了;比如说自她走后,李二坚持不懈地进行他那脱单计划,但至今没有进展;又比如说……秋收的季节过去了,大家满怀期待地种起了冬小麦,她租下的那块田地也不能免俗,活计都交给李二去做了,但她出城时发现李二并没有做那个,而是靠着那张坑蒙拐骗耍心眼的嘴在一家肉铺寻到了份短工,于是得来的工钱除却雇人种地,额外还能剩一笔藏下来,真是太神奇了。

正讲到李二的钱有可能藏在哪里时,小郎“蹬蹬蹬”地又跑过来了。

“你没带好吃的回来!”他捉住了她的一只手,将它掰开,一边往里塞什么东西,一边有点不满地嚷道,“下次要记得呀!”

……然后就跑开了。

……她低头看看,是一块饴糖,因为被这熊孩子犹犹豫豫握在手里好一段时间,边缘都已经化掉了,因此放在手里黏黏糊糊的,看起来有点像那个不能言说的东西。

董白和同心的表情都有点微妙,董白立刻就想要起身去端盆清水过来帮她洗洗手,但她摆摆手,将那块化了一小半的饴糖拿起来,塞进嘴里。

“还挺甜的。”她看看那两个小心翼翼盯着她的姐姐妹妹,想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确实挺甜。”

为了让她说的话更可信一点,她还舔了一下掌心的那点糖汁。

……于是同心和董白的表情就更裂开了。

回到平原之后,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懒洋洋的状态,同心要照顾孩子,阿白要教小郎识字,四娘觉得织布缝衣做家务才是正事,但除此外也愿意跟着阿白学几个字,李二白天出门赚钱,晚上跑回来吃顿饭说不定还想偷偷溜出去。

而她是全家除阿草之外最有特权的人,她什么活也不做,麦子也不管了,园子里最后的几颗白菜也不管了,每日专心致志地四处乱转,在城内转时就徒步走,城外转时偶尔就骑骑马,每天都会去县府闲逛,有人要去军营送个口信时,她一般就抢着代劳了。

军营自然也对这位“隐于市井”的剑侠有所耳闻,因此都待她十分客气——关张麾下的兵营尤其客气,因而她仔细观察的这段日子里,发现了不少值得注意的新东西。

比如说,刘备麾下约有七千兵马,但其中五千人是田楷调拨到平原的,只能算是借给刘备,不能算刘备自己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