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第2/2页)

但先生的这个侄子就不太好。

他还年轻,因此有些沉不住气,见面前的大公子神色淡漠地只盯着婢女,声音就忍不住拔高了,语速也忍不住加快了。

于是袁谭再去看他时,惊异地发现那肖似的五官安在这年轻人脸上时,并不显得憨厚,而是显出了一种贪婪与算计。

这怎么可能呢?

参军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陈述出兵利弊,袁谭却只顾着盯他的五官看,仔细看过之后,终于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那张脸根本不会让人觉得憨厚,是郭图长期以来刻意的控制自己的眼神、声音、语调、表情,将它变成了一张憨厚真诚的脸。

现在换了这个侄子,区别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

“……大公子?”

他摆了摆手,“你不如你叔父啊。”

参军那张脸一霎时就白了。

袁谭始终留在黄河北岸的原因很简单,郭图催他进兵的原因也很简单。

袁绍准备亲率大军南下,郭图不仅随军而行,而且还领了一支兵马,他也要同其他将领一起配合承担作战任务。郭公则先生需要军功,最直接的方式是打败陆廉,最简单的方式是劝他出兵,由他来断陆廉的后路,分担那支青州军的攻击。

这个设想也是袁绍所首肯的,他因此下令要他进兵北海,趁机拿下青州全境,这封文书被郭图润色过,写得声情并茂,既有主帅对属下的威严,又有父亲对儿子的期待。

但一贯听爸爸话的袁谭此时却迟疑了。

“我弟在何处?”

参军刚刚恢复过来的脸色又是一白,“二公子自然是随袁公一同南下的。”

“我问的不是袁熙,”袁谭冷冷地说,“我问的是袁尚,袁显甫。”

“公子年纪尚幼,自然……”

“他也至弱冠之龄,当成家立业了,如何还称年幼?”

这个问题问得参军已经无法开口了,但他还是努力地将话题调转向了一个更有利于他的方向:

“大公子!而今袁公南下,与刘备逐鹿中原,大公子为人子,当从父命!至于兄弟之争,何不待大势已固时,再行斟酌啊!”

药熬好了,婢女将那粘稠而滚烫的黑色药汁倒进了一个精致的陶杯里,小心端了上来。

整个帐篷里都是这股辛辣而苦涩的气味,但大公子眉头也不皱,一口接一口地将药汁慢慢喝了。

“谁的大势?”袁谭慢悠悠地问,“我家四世三公,诗礼名门,我为长子,竟还要同幼弟相争,你欲令我如何从命?”

这个话题彻底陷进了危险的泥淖里。

除了这一家子姓袁的,以及这几个姓袁的身边之人以外,谁能劝,谁又敢劝点什么呢?

但这个郭图派来的参军已经完全理解袁谭如此行事的理由了。

——他可能是想表达他对父亲偏心的不满,父亲留下袁尚守邺城,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了。

恭顺的儿子应当沉默而顺从地听从父亲的命令,挥师南下,不计代价地攻打北海,吸引陆廉的兵马。

但袁谭已经变了。

这场原本实力极其不对等的战争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正在悄悄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进展。

但除了这个惶恐的参军之外,谁也察觉不到这一点。

陆悬鱼在全盘接收完青州的消息之后,决定将她与荀彧的谈判继续进行下去。

她是猜不到袁家那些复杂的爱恨情仇的,她只是直觉地认为,一定有什么事让袁谭犹豫了,观望了,而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我出兵西进白马,去打乌桓,”她有点好奇地问荀彧,“兖州能供给我粮草吗?”

“蹋顿趁麦熟时南下,已洗劫了许多村庄,你若能进军官渡,夺回咽喉要道,便可缴获许多粮草,足够三月之用。”荀彧平静地说道。

“三月之后呢?”她问道,“黄河结冰,乌桓与冀州军都可以南下了,我却要腹背受敌?”

“他已无余力,不如将军所想一般,支撑到今冬。”荀彧回到。

陆悬鱼直觉地认为荀彧说的是蹋顿,迷惑地皱起眉头,但她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主语并不是蹋顿,而是曹操。

在荀彧看来,兖州的全面陷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需要做的两件事,分别是替他的主公寻一条去北方的路,以及替兖州生民寻一条生路而已。

他到底是做不成子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