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天色还没黑。

大戟士步步向前,效果很快就出来了。

第一排的士兵相接时,通常是先掷矛,再左手持钩镶,右手环首刀,其中钩镶可以换成藤牌,也可以换成长牌,环首刀一般是不会换的,偶尔也可以换成小手戟。

总而言之,阵线相接后,大家会迅速打成一团,刀盾能攻能守,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但袁绍的大戟士不同,这支军队在阵线相接时,仍然以长戟对敌。

这不算很常见的用法,毕竟戟士常用来阻隔骑兵,而非与步兵接战——人家用短你用长,近身岂不吃亏?

他们这样一步接一步地走向前,接受着大声谩骂与嘲笑时,脸上的神情一点也没有动摇,手上的长戟也不曾有半分颤抖。

对面有投掷长·矛的,有些人倒下,后面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但对于更多的大戟士来说,那些不能刺中要害,且足够用力的矛都被身上的铠甲给隔开了。

那些灰蒙蒙的大戟士终于走到了青州兵的面前。

有人愤怒地吐了一口口水,却并不慌张,一只手上的环首刀高高举起!

那个士兵跳起来劈向了对面!

他力如山崩,疾如闪电,那个小头目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刀!

有骇然的惊呼声响起。

那一刀劈在了大戟士的肩上,隔着铠甲也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个冀州人将藏在浓密胡须里的嘴巴张开,露出了几颗狰狞的牙齿。

他用长戟刺穿了青州人的身体。

又有人冲上来,这一次对面的敌手谨慎很多,用盾牌挡住了自己的身体,他是用矛的,长·矛戳出去时,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盾牌的后面。

大戟士将长戟拔·出时,似乎一只手臂已经失去了力气,那柄长戟不能再随心自如地挥舞,只能斜斜地向土里划去。

那根矛也刺中了他的身体,他像是躲也躲不得,只抬眼,看了第二个对手一眼。

黑黝黝,阴森森的眼睛,带着鬼火一般,垂死挣扎的光。

但那一声惨叫并未从他的喉咙里响起,而是由对面那个长·矛兵嘶吼出来——好疼啊!好疼啊!那根长戟在他的腿上打了一个洞,又狠狠地割了一刀!

大戟士终于心满意足地将长戟收回来,重新举起。

他的敌人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头却是抬起的,一张很年轻的脸呈现出来,有愤怒,有惊讶,有恐惧,还有哀求。

那样复杂的神色怎么会在一瞬间出现在一个人的脸上呢?况且他的哀求又有谁能看到,能听到呢?

大戟士将长戟的另一端对准了他的喉咙,狠狠地又戳了进去。

这不是讲道理的战场,也不是讲道理的打法。

当长兵的短处被那些精雕细琢,用料不菲的铠甲所覆盖住后,那些笨重的,不易挥舞的长兵成了杀戮的利器,他们灰蒙蒙的甲衣像是冰冷的雾,从一个点开始,向着整个军阵蔓延。他们一步步向前,青州人和徐·州人就一步步后退。

这样的战绩映进交战双方的眼帘。

在冀州人所组成的兵海中心,袁绍高坐在土台上,侍从贴心地为他拉起了三面屏风,足以遮蔽寒风,又可在主公想要看一看两翼战况时将屏风迅速移开,不会遮挡视线。

脚下依旧是烧得正旺的火盆,荀谌站在他身侧。

“孤的大戟士果然神勇。”

荀谌点了点头,“只是陆廉用兵,常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主公抖了一下大氅,铁锈般的色泽从里面透了出来。

“友若欲何为?”

这个青年冰冷地微笑了一下,“逼不得那位大将军,逼一逼她的士兵如何?”

太阳已经过了中天,渐渐西斜,战场却仍然炽热非常,中军被压着打,但仍然能维持阵型不散,这不得不承认陆廉用兵确实是很谨慎的。

她骑在马上,默默地看着太史慈在军阵中穿梭往来,不断修补缺口的身影。

同样的弓箭对不同的铠甲,效果是不同的,寻常弓箭手射一个只着两当铠的士兵很容易,但想射一个全副武装的大戟士就很难。

她看出那些大戟士的弱点是不够灵活,也能看出如果继续这样相持下去,她的士兵只有步步败退的份儿。

为什么不放开呢?

为什么不让那些士兵抡盾牌上去,冲过去,跃过去,撕开一个口子,和对面的长戟兵打成一团,那时他们就必须换成短兵,否则铠甲再好,一脚踹倒,为什么不呢?

因为大戟士不是她的重点,也不是袁绍的重点。

那些骄傲的士兵自以为今天是他们人生中最荣耀的时刻,岂不知他们与前几日的轻骑兵是一个用途。

袁绍要用这支精兵冲击她的中军,直到它彻底陷入混战时,再将他真正的武器搬出来。

她这样沉思时,前线忽然爆发开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