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五月中旬, 望社各地的成员咸集金陵。
金陵城六朝古都,既是东南形胜之地, 又为帝王之宅, 其繁华风流非别处可比,是真正的歌声舞节,声憨放纵之地。
孙辂在金陵小住几日, 虽也听说过六朝金粉秦淮风月, 但他不爱风流,因此在见到乔景云后便只在寓所读书, 静待集会之日到来。倒是刘文隽由同龄的亲戚带着去了几次秦楼楚馆。听说还真遇到了一位红颜知己, 名叫梨香, 在金陵名妓中还排不上名号, 但十分擅长谈诗论词, 与刘文隽也合得来。
十五日这天一早,乔景云便约着孙辂和刘文隽往林泉寺而去。
望社文会要持续数日,因各地社员人数众多, 因此分为几处,其中江浙等地文人士子的聚集点便在林泉寺。大家再这边经过初试之后, 文辞优异者,斗文胜出者便可到修园参加望社总会。
修园算是望社的大本营,而进入修园的文人士子,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八股制艺,都会被望社收录, 编进《望社文稿》,继而在望社各地的书社刊印发行。
因此对众人来说, 能进入望社总社的修园, 不仅意味着声名远播, 名传四海,还可以有银子拿——这些书社的收入,都会分出几股给作文者的。文人多清贫,名利双收的事情谁不向往呢?
乔景云虽然拉拢孙辂遭到了拒绝,但他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一路跟孙辂和刘文隽讲着社中的各种事情。说道分银子的时候更是笑道:“小弟我上次集会侥幸进到了最后,不过是做了首小赋,这些年竟也陆续得了千两银子,若这样下去,等我百年之后,这篇赋也离着一字千金不远了哈哈哈!”
孙辂闻言也大笑起来,随后朗声道:“‘……得我之小者,散而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为山川。视焉且无讶,深蟠于厚地;搏之不得疑,上极于高天……’乔兄之赋气势恢宏,当一字千金矣!”
乔景云惊讶道:“你竟然也知道。”
孙辂戏谑道:“乔兄所得的卖书银里,也有我们师兄弟一份。”
刘文隽一路上神思游走,听到这里倒是回头,附和了一句:“乔兄有所不知,我们的小师弟出手极为阔绰,有书必买,别说望社的文稿和时文子集,就是别处的他也会买来放学馆里。乃园的师兄弟们看书都不花钱。”
“这位小师弟出手竟这般阔绰。难怪难怪……”乔景云艳羡道,“可惜你们这位小师弟没来,要不然我便是死皮赖脸,也是要跟他认识认识,也攀个关系的。”
几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林泉寺。这处寺庙在牛首山上,占地不大,但轩敞华丽,景致秀美。林泉之名便是取自“林泉婉丽,花彩曜目”之词。
寺庙已经为江浙各分社的社员们腾出了地方,山上的“风雨阁”“烟波廊”等地都是社员们小聚的地方。因地势高低不同,因此众人便默认低才者在地处,高才者往高走。
乔景云是苏州分社社长,因此带着孙辂直往最高的烟波廊走。他在社中算是老人,又进过总选,别人对此都没意见。但孙辂和刘文隽是生面孔,因此刚一进入烟波廊,就被人赶了出去,要撵下台阶。
“哪里来的狂徒?”拦人者一身玉色襕衫,方鼻阔口,蓄着胡子,看着四十上下。
乔景云见状,忙退回去对那人拱手道:“胡兄,这俩人是我的朋友,来自扬州的孙辂孙公子和刘文隽刘公子。两位公子师从褚先生……”
“那是谁?没听过。”被称作胡兄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乔景云,挥手道,“乔兄应当知道规矩吧,外人虽然可以旁观我社文集,但那是给他们开眼界的机会。他们既然入不了望社,就应当在最底层聆听其他社员教诲,或许将来学得一知半解,能进来也不一定。这烟波廊是各地魁首聚集的地方,岂是他们能来的?”
孙辂并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与刘文隽对视一眼,心中不由暗自火起。
若认为他们外人进来不合适,委婉劝退便是,谁还死皮赖脸要进去不成?这人偏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不进望社的便是井底之蛙,无能之才。
更何况孙辂是扬州府的院试案首,心里哪能没有傲气,只是顾及乔景云脸面,见状冷了几分脸,对乔景云道:“乔兄,我与师弟才薄智浅,高攀不起贵社集会,这斗文盛会我们就不看了。若是有缘,大家日后科场再见。”
说完拱拱手,转身便往山下走,刘文隽见状立刻跟上。
乔景云被不由急了眼,拦人的胡兴复是浙江杭州人,之前因望社刊刻的文稿有一半靠他家书坊,因此他在社中有些特殊地位。不过这两年社中文稿刊刻渐渐以建阳书坊为主,因此胡兴复在社里也不像之前那么风光。
这人的确有些本事,但江浙文风兴盛,论实力,他的文章并不能算是最好的一拨,因此在烟波廊,胡兴复不太被重视。然而越是这样,这人越爱鄙视打击普通社员以寻找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