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5页)
这私印用的是上等的寿山石刻成,通体盈透润泽,颜色更是宛如深秋熟透的柿子那样烂漫迷人,很有传说中的“寿山田黄”的味道。
文哥儿伸手把那枚印章拿起来,发现底下写的是“出自幽谷,迁于乔木”。
古人的名与字大多有紧密关联。
比如谢迁的名字就出自《诗经》里的这首《伐木》,于是他取字时便依着诗句选了“于乔”。
文人的私印上刻什么字全凭自己喜好,谢迁这枚印章涵盖自己名和字,已经属于非常正经的了。
有的人在印上刻着什么“杏花春雨江南”“浮生半日闲”“听鹂深处”“孤山月色”,那就纯粹是文人之间乐于赏玩的风雅之物了。
唐伯虎这人格外疏狂,直接给自己刻了个“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私印。
等到唐伯虎陷入科举舞弊案、仕途彻底无望,还曾自嘲般刻了个“南京解元”印纪念自己有过的风光时刻,每每需要卖画时就把这印章取出来,盖到自己的画作上给它增增值。
那可是南京乡试第一名,实打实的举人老爷,有几个举人落魄成他这样的?
不说画得好不好,光冲着这印章就要买上一幅画支持支持他!
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文哥儿攥着印章不放手,脑海里冒出一连串关于文人印章的记忆。
最后文哥儿想到的是:唐伯虎现在在哪里?几岁了?认识和他一起卷入舞弊案的小伙伴没有?
据传唐伯虎那位小伙伴叫徐经,是个特别有钱的人。他认识唐伯虎后顿时惊为天人,每天带着一堆狗腿子和唐伯虎一起纵横欢场、流连花丛。
想想看,同在天子脚下等着会试,别人苦哈哈备考,他俩结伴风流快活,一天到晚撒钱买欢,结果会怎么样?
结果当然是枪打出头鸟,他们因为是当届考生里最高调、最扎眼的,直接成为弘治年间一场科举舞弊案的涉案者。
人告发的就是巨有钱的徐经买题!
这位巨有钱的徐经到底多有钱呢?
他卷入科举舞弊案后伤心不已,回家啥都不干,闭门读书等着朝廷允许他重返考场的特赦令。
可惜最后他虽然等到了朝廷的赦免,却死在了二次赶考的路上。
徐经死了以后,他其中一个儿子光是田地就分到了一万多亩。
他这个儿子就是徐霞客的曾祖。
这位曾祖接手的遗产分到徐霞客这一代,还能供徐霞客环中国旅游三十年。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败家五代都败不完!
连徐经这么有钱的家伙都沉迷科举,到老都要拼着一身老骨头上京再考一轮,可见那一枚小小的官印真是格外迷人。
唉,官路难走!
文哥儿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也管不住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稀奇想法。
他抓着手里的印章,表情一会儿发愁一会儿叹息,瞧着千变万化,逗乐了一干亲朋好友。
拿玩具的时候拿得那么欢,怎么拿枚印章就唉声叹气起来了?
即便文哥儿一脸挑挑拣拣的嫌弃模样,这次抓周还算是圆满落幕,剩下的就是文哥儿最擅长的吃吃喝喝。
他和谢豆坐一起块,座中还有好几个小朋友,吃饱喝足以后便相约去玩儿刚到手的玩具。
谢迁看着一群小娃娃闹哄哄跑了出去,转头对王华说道:“你这些抓周用的玩意准备得可真别致。”
一般人哪有给小孩上真家伙的?
王华说笑道:“回头正好可以给他玩玩。”
就文哥儿那性子,即便用的是假书假笔假弓假箭,他也不会乐意去拿的,倒不如买些可以留着用的东西。
谢迁想想也是,也笑道:“合该如此。”
王华道:“倒是叫你破费了。”
寿山石中的田黄石乃是“印石三宝”之首,价钱可不便宜,何况此印谢迁时常使用、极为爱惜,显见是他心爱之物。
谢迁能拿出来给文哥儿抓周着实是真心爱重这孩子。
谢迁道:“这小子从小便这般聪慧,说不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以后还得沾他的光,一块印子算得了什么。”
他们两家都是余姚人,生来便算一派的。况且他们往来多年,关系怎么算都不算浅,谢迁自是不会爱惜一枚小小的印章。
何况读书人哪怕入朝为官,也就光鲜这么一两代,若是子孙不争气又会打回原形。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也是要早做打算的,比如教导一些出色的学生、缔结一些往来紧密的姻亲,将来哪怕自己仕途遭难,也不愁后人没人帮扶。
谢迁就很看好文哥儿。
王华私下和他透露过,文哥儿虽还不能把《大学》倒背如流,却也已经认全了上头的字,掌握了基本的句读学问,识文断句已经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