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对陆期而言,人生就是由一场接一场的不期而遇所组成的,他一个人过习惯了,根本不在意身边的来来往往。有人到来,就必定有人离开,而人这一生如此漫长,谁又能陪谁多久。

冬日的早晨六点半,天色未明,春寒料峭的冷连同尚未褪去的白色月牙一同被厚重的窗帘所隔绝,房间内昏暗又静谧,只有枕边人规律的呼吸声预示着一场好梦。

陆期的生物钟很准时,醒来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他在宽大柔软的床上静静地躺了五分钟,在手机闹钟响起的那一刻精准又快速地按掉了它,那个抱他像是抱着大抱枕的人睡得依旧香甜。

陆期轻轻搬开那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掀开被子下了床,他光脚踩着地毯,一丝不挂地去了浴室。

他快速冲了澡,熟练地清洗了下半身,正往身上套衬衫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张年轻帅气的脸,以及一头乱成鸟窝状的短发——盛遇哈欠连天地靠在浴室门边上,不满地看着正在系纽扣的陆期,他不由得想,陆期的手指真好看,白皙修长,他就是用这双手在手术台上对着人的心脏缝缝补补的吗?那还真是便宜了他们。

“这就要去上班了?”盛遇不满地问道。

“嗯。今天排了好几台手术。”陆期系上最后一颗靠近领口的纽扣,盖住了盛遇昨天在他脖颈上留下的痕迹。

盛遇撇撇嘴,视线不自觉地往陆期光着的大腿上瞄——那双腿几个小时前还紧紧地夹着自己的腰,大家一定不知道穿上白大褂那么禁欲的陆期,在床上浪起来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无论手术台上还是床上,陆医生的技术都那么的高超。

“我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又要走了,你就不能请一天假吗?”

盛遇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起床气,语气轻飘飘的,句末微微上扬,像是在撒娇。陆期拿过一旁的裤子往身上套,换做别人可能被盛遇这么一说就心软,但他陆期不会,他不为所动地看了盛遇那张堪称“标致”的脸一眼,面无表情地解释道:“请不了假。晚上我也来不了了,最近有点忙,有论文要赶。”

盛遇本就知道陆期不可能请假,本意是撒撒娇,要点好处,但听到陆期后半句话,气得差点跳起来,困意瞬间烟消云散:“什么?你不来了?你可以把你的论文带过来写。”

陆期的手腕一扬,把湿漉漉的浴巾扔进了洗衣筐,他轻笑一声:“我在你这写论文能有效率吗?”

“不是,你都副主任医师了怎么还写论文啊!”盛遇想不通,也不打算想通,他只知道他和陆期又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了面了,委屈的情绪简直满得要溢出来:“我都说了我明天一早就离开了,你故意的吧?”

陆期推开盛遇的脑袋,挤着出了浴室,往厨房走去,他不理会盛遇的无理取闹,只问他:“吃早饭吗?我随便做点。”

“我保证不缠着你,你就带过来写吧,你写完之前我都不动手动脚。”盛遇像只黏人的宠物狗,腆着脸跟在陆期的身后:“你们做医生的还有私人时间吗?怎么你的档期比我的还要难凑,简直没天理。”

盛遇这话就说得冤枉陆期了,他自己是个正当红的演员,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满足的是大家茶余饭后审美追星的闲心,而陆期作为学科领头人梅清知钦点、全心栽培的外科医生,面对的是看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术,挽救的是无法用价值衡量的生命。

如果真的要两者择其一,那恐怕谁都会允许陆期去忙,毕竟这世上没有演员不要紧,要是没有医生就乱了套了。

有些职业似乎从根本上就比较高尚,盛遇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挺崇拜陆期的,知道他们医院都说陆医生是天才,大学念的是国内最好的医学院、临床医学八年本博连读,主攻心脏外科,是数一数二的梅主任最得意的门生,几乎被当做半个儿子来看待。陆医生是个传奇,他的手很稳,上了手术台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没有慌过,二十八岁那年就升了副主任医师,履历拿出去漂亮得无懈可击。大家都说,挑剔的梅主任总算找到了接他那把刀的人。

这样的陆期不可能不忙,他的私生活空间被一压再压,和盛遇在一起也多半忙着做爱,剩下的时间用来补觉。

陆期塞了两片吐司进面包机,顺便打开了咖啡机。在等待的间隙,陆期主动走到盛遇面前,踮起脚亲了他脸颊一口,算是哄哄他。

盛遇脸上的不快瞬间就消融了大半。

陆期看着他,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盛遇不知道什么毛病,在外的时候礼数周全、稳重得体,到了他这里就喜欢形象全无地冲着他撒娇耍赖。

对陆期来说盛遇是不是演员、红不红都无所谓,他不过是觉得盛遇长得好看,和他做爱很享受。不过时间一长,他偶尔还是会觉得盛遇像个长不大的小毛孩,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竟然这么黏人,交流起来很麻烦。盛遇二十六岁了,不是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