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人即过敏眼光真差。

晚八点,旧滩人潮汹涌。

喷泉升腾盎然华彩的水雾,浇灌音符起舞,涣散回旋,推搡出星夜流辉的夏日烟火。

时眉摔得不轻。

裙子破了不说,手腕、臂肘、膝盖到处都是伤,不少地方渗着血,小腿处磕出大片肿胀淤紫,触目惊心的,疼得发烫。

她也不矫情,迅速将男人的外套系在腰际,忍痛从地上起来。歪了歪头,然后在人影攒动的夜色里,走近那位机车酷Boy。

潮闷晚风短暂悬停。

光丝起伏勾描他的骨相,眉眼锋凌狭长,唇薄色淡,张弛出撕漫少年般冷酷雅痞的欲色。

时眉对他的感官印象不差。挑起月牙眼,大大方方地朝他弯唇,礼貌说了句:“谢谢你啊。”

岑浪没吭声。

顾自低着头,慢吞吞地戴回机车手套。

他眼睫低垂,耳廓金饰稀微碎闪,迸泛简净冰冷的银光渡淌至下颌弧线,侧颜漂亮,裹挟着冷调的靡恹。

很傲,理都不理她。

总归出于感谢,时眉忍下他的傲慢,清清嗓子,问:“那个…衣服,要怎么还给你?”

“扔了吧。”他眼也不抬一下。

“……”

行,十个帅哥九个拽。

她撇撇嘴,没什么在意,也不想自讨没趣,从包包里翻出一根棒棒糖,随意拆开包装丢进嘴里,转身要走。

“等等。”身后男人蓦地叫住她。

时眉没说话,疑惑地回望向他。

岑浪在这时微微偏头,眼睑低敛,视线懒淡凝在她脸上,片刻后,倏尔朝她伸出一只手。

“?”

这是要什么?

难不成……

思考着眨眨眼,半晌,她从包里又拿出一根棒棒糖,略显犹疑地放在他掌心,干笑两声:“看不出,你也喜欢吃这个啊……”

岑浪愣了下,垂睫看过去。

看他机车绿得扎眼,猜测他大概率偏爱这口,时眉还特意给他挑了个绿色外包装的,青柠汽水味。

米奇头卡通糖衣,安静躺在黑色皮质的机车手套上,堆叠违和,包藏奇妙的反差感,鲜明又真切。

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见他迟迟未动,“不喜欢?”她问。

“不喜欢没事,还有别的。”

她低头继续在包里翻找,还不忘碎碎念地耐心询问,“你喜欢什么口味?可乐?香橙?巧克力怎么样?”

“……”

“外套口袋里。”岑浪忍了半天才开口,嗓线冷漠,“还我。”

啊?

还什么啊?

说话有必要这么省字吗?

时眉停下找糖,顺着他的话弯下腰,伸手探进他的外衣兜里摸索,还真摸到一枚金属质地的东西。

冰冷的,很小。

像是一枚……徽章?

掏出来一看,果然没错。

不仅是枚徽章,还是她最熟悉的、最常用的、执业律师出庭时所佩戴的专用徽章。

“你也是律师?!”时眉难掩惊讶。

岑浪嗤了声,从她手里拿回徽章,揣进裤兜,懒腔懒调地反问:“怎么,不像?”

这话问的,

您自己觉得像吗?

这年头律师玩这么野?戴耳饰、漂紫毛、开机车???

都市精英的滤镜碎一地好吧。

时眉忽然就懂了。

所以像他这种拽王人设,绝非会对路人施以援手的暖男。纯粹因为大家同行,才会在宋今泉开地图炮喷律师时冷锐回怼,才会大发慈悲地扔件外套给自己。

“去医院的时候,挂个眼科。”

他眉梢微扬,斜了眼她一身惨兮兮的伤,冷嘁挖苦,“眼光真差。”

“?”

骂人?是不是骂人?!

时眉不打算忍了,正想回怼,对方却完全不给她机会,戴上头盔,从容拨调护目镜,伏低身子娴熟拧转车把。

轰鸣声轰然炸起那刻,一道绿影潇洒划穿潮热幽沉的夜,朝她丢掷过来。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

然后恨得咬了咬牙。

行,你清高,你扔我糖。

个拽b。

分手什么的,绝不会对事业狂时眉产生半点影响。

当委托人因早班高铁时间,希望她早一点到律所见面时,时眉并无任何犹豫。不仅比委托人更早到,甚至提前了两小时赶到律所整理会面资料。

塔楼的钟声惊扰破晓,划分昼暮。

旧滩尾上,游轮劈开层叠浪波,

缓速驶离渡口。

出港的第一道汽笛声闷彻天地,朝气横生,似曦光伏吻北回归线的致礼辞章。

一个祥和的夏至清晨。

“老东西,你签不签?”

却被投影视频中,充满危险的男声彻底撕碎。

画面很讽刺。

壮年儿子表情狠厉,将八旬轮椅父亲粗暴按头在桌前,强行逼迫他签字。

老人尚有意识。

含糊不清地用力丢开笔,呜咽抵抗,泪水交连口水滴落,烫皱灼糊纸张上「遗嘱」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