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遗产案的被告方怎么回事?”

五楼,主任办公室。

黄世海看着时眉递交的行政拘留通知书,神色不虞,问她,

“你把人弄进去的?”

“怎么会,您把我当成什么了。”

时眉站在桌对面,眼神倾投着温顺与无辜的成色,状似坦诚,

“我也是临时接到委托人电话,警方把人压在看守所,拘留书寄到了家属那边。据说是被告施暴,受害方控诉他蓄意谋杀。”

“受害方,”黄世海哼了声,“就是你吧。”

时眉:“……”

要不是带时眉办案这么多年,一次次领教过她绝不是个省油的灯,黄世海差点就信了。

他太清楚时眉了。

清楚知道她庭前取证最爱剑走偏锋,动手快,下手狠,疯起来谁也摸不清她闭环证据链的门径。动不动先斩后奏,从来不服管教,简直是整个Libra最硬的刺头。

所以黄世海看不上她。

路子太野的人,不适合当律师。

“到底怎么回事!”黄世海抬高声音质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见骗不过去,时眉索性也不装了,“他想在我这儿装社会人。”

她笑了声,径直坐在待客椅上,翘起二郎腿,说:“我就得让他明白什么是社会险恶。”

黄世海一听这话就懂了。她是什么目的,她有什么企图,不必说破,已然再明显不过。

“你不要每次都把事情做这么绝。”

“我认为我是合理控告。”

“合理?”

“主客观相统一原则这点,您是前辈您比我懂。”

时眉稍坐正身子,摆出逻辑,

“他到家门口蹲我一晚上,跟踪我,威胁我,算不算主观上的故意犯罪意图?我不顺他意,他就动手想掐死我且付诸实际,就算被突发外力及时制止,但这是不是客观存在的犯罪行为?”

谈及专业领域,她思维运转得极为迅速而缜密,条理清晰,紧凑话术令人无隙可乘。

但她并不咄咄逼人,反而态度温和,自持下属应有的礼貌与谦逊。

讲理,又分厘不让。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后靠向椅背,轻抬下颚望着黄世海,闲散调侃:

“再说了主任,您都不关心关心下属职员的伤势,也太伤人心了吧。”

“少跟我来这套。”黄世海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别拿法庭上那招来忽悠我,还扯什么原则,不遵守原则性纪律的你说第二没人配当第一!”

就算庭审现场,黄世海仍然对时眉感到头疼。

她绝不恪守常规与传统。

当以辩方律师的身份进行交叉询问时,她尤其擅长下软刀子,犀利诱导一切不利于己方的证人产生自我怀疑,从而使对方无意识模糊证词,瞬间丧失可信性。

不违法,但也不道德。

“我已经跟你强调过无数次,办案要专注案情本身,取证要规范辅助手段,时刻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黄世海敲敲桌面,警告她,

“收起那些三教九流走捷径的小聪明,你是律师,一名律师比起胜率更重要的是品行和声誉。这不仅关系到你个人,还牵扯到我们律所在整个业界的口碑。”

“就是考虑到律所的口碑,我才没把事情搞大。”

时眉探前身子,拎起文书在他眼前晃了晃,“如果不是看您的面子,这张纸的标头就不该是拘留书,而是逮捕令。”

“我一定有办法让他背着案底吃牢饭。”

她重新将纸拍在桌上,挑眉轻笑,

“您还不知道我么,钱跟命,两样都得保齐了才是我。”

“时眉!你别再给我整事儿!”

黄世海觉得自己血压都飚上来了,他用力按压太阳穴,指着她再次警告,“把遗产案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行,但是。”

“?”

但是?

她还敢但是?!

时眉站起身,抬手扯掉丝巾,指了指脖子上的淤青掐痕,微弯嘴角:

“工伤,麻烦您给报一下。”

“……开诊断证明,自己去财务那儿走账。”

“谢谢主任。”

“另外,”黄世海叫住她,问,“进协作组的事儿,考虑怎么样了?”

“那事儿啊…”

时眉眯了眯眼,半晌,慢慢露出笑容,回答说,“您别急,等我跟那位岑组长,好好聊聊。”

……

内部传言始终跑得比人快。

原本时眉没能在今年成功升上五楼的事,俨然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论点,更遑论如今反在投票推选中拔得头筹,选入协作组,被迫在升职位劲敌手下卖命。

绩效酬薪被抽成,

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又矮了一截。

“我对打辩论没兴趣。”

时眉在四楼露台的吸烟区找到岑浪,将小组候选名单递给他,说,

“主任那边你交代一下,把我名字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