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秋气温落下来,

还称不上多冷,但凉风好似一柄裹了柔色绸布的利器,剪去晚夏的闷热余温,染黄槐杨木林,抖碎枫叶,搁浅满地。

晚霞如一把春光烧起旺势,

薄云羞得赤红浮光,

粼粼又璨璨。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到了这个季节,老师都要求我们重新做这些东西换下去年的,我经常因为手笨气得嚎啕大哭。”

时眉停步在长廊末尾,微微仰面,抬起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垂挂在檐角的风铃,嘴角弯起柔软弧度,

“每次你总会先帮我做好一个,拿来哄我,让我别哭。”

放眼望去,整条长廊蜿蜒窄曲,檐顶织绕攀缠着密密仄仄的葡萄藤。

藤蔓或粗实或细脆,七彩琉璃风铃坠吊在上面,满满当当的。

秋风穿廊撩动,溅起伶伶仃仃地碎颤铃音。似溪水偎向泉石,清泠,透澈,

还有一点孤零零。

林商陆掀眼,目光凝落在她的指尖,轻声笑她:“现在还爱哭么?”

“怎么可能!”时眉笑着啧他一声,半晌,她稍敛唇角,偏头认真地看向他。

其实从上回重逢后,时眉心里便藏着很多问题,有很多话想问他:

后来他去了哪里生活?

养父母是好人吗?没有虐待他吧?

什么时候、为什么又回来港厦了呢?

还有,

既然回来了,既然还记得她,

怎么从来没有找过自己。

晚风低旋,捎来些许冷意,时眉吸了吸鼻子,七零八碎的关切问题盘桓心底,删删减减,终究只剩下一句:

“阿商,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林商陆背脊微僵,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低敛眼睑,抬手脱下身上的外套,撑罩在时眉的肩上,替她拉紧衣领裹住那件薄薄的短袖。

他挑起唇,语气从容平稳:

“挺好的,你呢?”

时眉歪头看着他,指尖撩了下耳边的发丝,弯起月牙眼,笑得明媚:

“四个字形容就是,风生水起。”

林商陆被她逗笑出声,点头赞同:“嗯,毕竟时律师这么优秀。”

“哥哥——”

时眉还没来得及接话之前,旁侧忽然蹿出一道小小身影,传来着小男孩一声激动地高喊。

她顺势望过去,

随即整个人愣在原地,

怎么是…岑浪?!

男人一身黑色涂鸦棒球服,休闲裤束扎进复古原色马丁靴,外套里面的浅紫卫衣连帽扣在头上,冷恹恹地迈下越野大G,单手甩上车门。

“你怎么来了?”

时眉走过去,一脸震惊地问他。

岑浪半垂着眼皮,沉默扫量过披在她身上的男士外套,瞟了她一眼,继而懒洋洋地调转目光,疏冷淡漠地瞥向站在她旁边的林商陆。

好半天后,他要笑不笑地嗤了声,眼神郁郁,随后将拎在手里的礼品袋递给阿文,没什么情绪地赏她三个字:

“送东西。”

???

什么鬼态度?难不成还因为早上那事儿生气呢?

时眉无语地瞪他一眼,但碍于林商陆在,她也不好跟他直接开怼,勉强忍了下来,侧开身跟他从中介绍:

“上次在警局你见过,阿商,市刑侦分局最年轻的特聘法医。”

说着,她转头朝林商陆笑起来,指着岑浪说,“他叫岑浪,我们律所的同事。”

岑浪舔舔唇,简直要气笑了。

介绍别人就是阿商,

介绍他就是岑浪。

别人就是最年轻的特聘法医,

他就一句轻飘飘的同事。

行,会玩。

这时,林商陆迈前一步,主动伸手向岑浪,声线平淡地自我介绍一句:

“林商陆。”

岑浪微微昂首,低睫斜他一眼,手抄在裤兜里没动。下一秒,当他挑眼掠向时眉,接收到对方递过来的警告眼神时,抿了抿唇,这才懒散伸手象征性回握了下。

“小眉。”

一位中年女人出现,切断他们谈话。

“曹院长。”时眉走过去,意识到中年女人像是有话要说,她扶着女人慢慢走去一旁,稍稍弯腰倾听对方讲话。

岑浪后靠着引擎盖,略微掀眼,视线无声投向长廊边轻语交谈的两人。

不远处,中年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厚度不薄,神情殷切地拉住时眉的手,要她一定收下。

应该是一沓钱,岑浪猜。

“小时候有经济条件还不错的家长来办领养手续时,身边时常会带着一名律师。记忆力,那些律师永远是衣着体面,光鲜亮丽的都市精英形象。”

林商陆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她看到以后就说,长大了什么都不做就做律师,帮更多的家庭领养孩子,帮更多的孩子挑选‘好’人家,没想到后来她真的入了这行。”

岑浪迟疑了一下,开口问:“‘好’人家的标准是什么?”

“不家暴、不虐待、不侵害,能让孩子吃饱穿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