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3/4页)

这是一场她自从知道他活着、就开始演练千万遍的重逢。

李令歌只是微笑着看博容。

她看博容垂下眼。

博容也不提当年的事,和气地带着军人向她见礼:“见过帝姬。”

军人们迷茫并震惊。

这对三十余岁的旧日情人,早在风刀霜剑的磋磨中,学会了掩饰一切情绪,承受一切未知。

李令歌柔声:“诸将辛苦了,请起。”

她走向博容。

博容淡然看她。

李令歌:“容哥怎么在风雪中站着?我的马车陷入战壕,还想你们军务繁忙,我不麻烦你们,没想到提前见到容哥……你们在忙什么?”

博容便带着她进城,介绍自己在做的事,让她看那些默然领粮的百姓。

李令歌静静看着。

博容道:“如今军粮不够……”

李令歌浅笑:“我明白了,原来容哥要求我此事。唔,不如我先写书,帮益州军向四方州郡先筹粮?东京一时半会确实拨不出粮,得等明年收成。”

博容温和:“多谢殿下为天下百姓着想。”

李令歌笑而不语。

她跟随博容而行。

起初,卫士与侍女们跟着二人,后来,卫士与侍女们懂事地远离,也拦住那些没有眼色的军人。于是,这对看着十分赏眼的男女相携着,慢慢在人群中走。

李令歌看到百姓对益州军的感激,也看到他们被生活磋磨得麻木的眼睛。

那都是东京高台上看不到的。

李令歌心中默想,张容……不,博容将自己诱来此地,是否就是想让自己看这些?他希望朝廷更优待益州些?

但是大周要优待的州郡多了,益州又哪里排的上号。东京蛀虫们的斗争杀人不见血,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哪是张容……博容会遇到的。

博容根本不知道她每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

李令歌心中那般转着念头,面上却浑然不显。

她从博容肩头看着天地风雪,看着百姓面容,轻叹:“民生故如此,谁令摧折强相看?”

博容回头:“嗯?殿下还记得这一句?”

这是他昔日教授那对姐弟时,教给他们的第一句话。

李令歌弯眸。

李令歌有些撒娇地依偎向他:“容哥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博容不语。

李令歌伸手,试探着碰触他手指。他顿一下,却没拒绝。李令歌便欢喜地挽住他手臂,笑吟吟:

“我此次出京,本就是想休息休息。容哥想让我看什么,那我便看什么好了。”

博容:“东京那边……”

李令歌眼角笑微顿,不在意地说:“闹不出大乱子的。”

她在博容面前,连李明书的名字都不想提。虚假的温馨亲昵,她心知肚明,但她想跟着博容走一遭。

她既好奇博容的目的,也要平自己少年时的爱恋。

她听博容笑一笑:“可惜益州没什么好风光,但幸好冬日到了,这里也没什么战争。若有闲暇,倒是可以带殿下四处转一转。”

李令歌声音轻幽:“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轻快地跟上他步子,被他带着朝未知的前路走。

她从后看他面容,一点点将他与过去的张容辨认并割裂。

秀白的脸,修长的颈,窄瘦蓬勃的腰。

他真是英俊的人,真是她见过的最能将君子之风发挥得彻底的人。他说话滴水不漏,做事四平八稳,心思藏得深,谁也看不透。

这是李令歌见过的最接近完美的郎君,这是张家的太阳,东京的太阳。那是月亮永远无法企及的光。张行简永远比不上他,谁也比不上这位君子。

她爱他的俊美高洁,爱他永远的齐整与平静。

她享受着他的理智与体面,不用受歇斯底里的崩溃与质问。

他既想保持风度,她奉陪到底。

但李令歌在同时,也想看他不体面的那一面。若是这不体面的一面,能够再次属于她,被她俘获,就好了。

李令歌垂下眼。

她想:一位君子打算怎么对待自己呢?博容还是当年的张容吗?他还想做君子吗?

她拭目以待。

多年以后,她终于站到与昔日老师平等的地方,可以与这位老师过招。

他说过她是他教出的最优秀的学生,也是最坏最糟糕的学生。他见过她天真的一面,也是如今还活着的人中唯一听过她野心的人。

那最坏的学生,想试一试能否赢了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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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稀凉,露珠“滴答”落在面上。

张行简醒来,才睁开眼,便被一股大力向后推。他本靠着树而坐,退无可退,那力量,便掐住了他咽喉。

张行简面容绯红,浅咳两声,目光迷离地看清了沈青梧的面容。

二人从火海逃脱,一路骑马逃亡,中途与追杀者过招。沈青梧艺高人胆大,他们换马行了一日,甩开了追兵,进入了一荒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