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傅怀砚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前往净室。

他说了是片刻, 明楹却迟迟都没有等到他从中出来,只能听到不远处滴漏渐次作响的滴水声。

时近深夜,明楹将面前此时的小几上整理了一下, 还是没有看到傅怀砚从净室之中出来。

她等待时稍微觉得有点儿疲倦, 抬眼看向了之前傅怀砚坐过的圈椅, 她犹豫了片刻,看了看不远处的净室,还是想着坐在上面歇息一会儿。

她这几日其实睡得都不算是很好,此时坐在圈椅之上, 垂眼看了看棋盘之上的落子,看到他解的是之前流传已久的一局死棋, 破而后立,黑子势如破竹,解了棋势囹圄, 杀伐果决, 是全然不同于常人的落子思路。

落子的时候其实不太像他本人那般带着一点儿疏离, 而是一击毙命的来势汹汹。

明楹撑着脸侧, 因为此时东宫殿内带着浅淡的檀香味,所以她不知不觉之中, 察觉出了一些倦意。

殿内寂静,她只觉得思绪有点儿越飘越远,浮在空中, 落不在实处。

傅怀砚缓步走出的时候,就看到明楹此时俯身靠在小几之上,呼吸平稳, 眼睫阖起, 身上的外衫有些滑落。

圈椅于她而言显得有些大了, 只占据一半,衣裙堆叠着倾泻下来,或许是觉得有点儿冷,稍微蜷缩起来,纤长的羽睫在眼下覆下一大片的阴翳。

傅怀砚抬手用帕子仔细地净了手,随后又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他垂眼看了看明楹,将帕子放在桌上,随后稍微躬身,看了看她此时的模样,很轻地笑了一下。

随后他将她身上滑落的外衫提起,覆盖在她的身上。

傅怀砚自己随意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就将衣襟拢好,然后动作轻缓地将明楹抱到了榻上,为她盖好被衾。

明楹其实睡得并不算是很沉,能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只是思绪涣散,所以只在他怀中找了个更为舒适的地方。

傅怀砚察觉到明楹在自己怀中缩了一下,唇畔抬起。

他坐在小榻旁,为她掖好被衾,俯身很轻地吻了她的眼睫一下,并没有留在寝间,而是转身离开了寝殿。

临走的时候,还将立在小几旁的宫灯给熄灭了。

因为毕竟是夜间,所以有些起风,虽然是春日,还是显出几分冷意来。

川柏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傅怀砚面前,迟疑地看了看他身后的寝殿,“殿下现在这是……”

傅怀砚语气随意道:“孤去偏殿歇息。”

川柏一下子有点儿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有点儿磕巴道:“殿下不宿在寝间吗?公主殿下今日不回春芜殿中吗?”

“小声些。”傅怀砚看了看川柏,“她睡着了。”

川柏挠了挠头,哦了一声,思忖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殿下……需要备水吗?”

川柏这话说得非常小声,几近是气音。

他视线飘忽,还在想着,这哪里是上药,整整一个时辰,就算是殿下浑身是伤也该早上完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还在想着自己方才那话是不是实在僭越了些,只是这……万一只是殿下有些不好意思提及呢?

傅怀砚抬眼看了看川柏。

“不必。”他语气平缓,稍微顿了顿,接着道:“吩咐下去,明日早膳早些备好,记得要补身清淡些的。”

川柏此时目不斜视,没有再多问,只应了是。

*

明宣殿此时灯火通明。

太后素来养尊处优,今日也是难得地显出几分疲态,鬓边的烧蓝发簪在烛灯下显出瑰丽的色泽,她扶着额,缓声问道:“那圣上现在想要如何办?之前的事情是圣上求到长诏宫中的,现今太子对王氏下手,也是因为圣上而起,骞儿升迁无望也就罢了,总不能将整个王氏都得搭进去。”

她镶着宝石的护甲在灯下熠熠发光,此时话意之中带着些许妥协,“即便是弃车保帅也罢,圣上至少也要免了嫡系的罪。那些罪名实在洗不掉,推到旁支身上也无妨。主要就是圣上现下想怎么处理。”

“京中氏族不识抬举的不在少数,王氏则是一向对于陛下忠心耿耿,况且陛下也阖该知晓,抄家抄出来的钱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太后说的这些,显帝自然知晓。

王氏虽然别有居心,但是至少确实与太子不睦,现今傅怀砚抄了整个王氏,日后若是王氏得以保全,就必然是向着他的。

王氏就算是再不济,至少也有个曾是阁老的先辈,还曾出过两个皇后,其中盘虬错节的势力更是不知凡几,也算得上是一大笔助力。

现今虽然王氏彻底不可能与太子往来,但若是仍由傅怀砚动作,整个王氏流放三千里,那么就算是一步棋,那也是死棋,排不上什么用场。

只是说是要救,却又实在说不上是一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