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刑马誓(第2/3页)
对此,辛朗并未反驳,只咽下自惭形秽的低叹。
身为巫疆少主,他明知族人处境,却麻木接受,只想大越强盛、他无力回天。相较于他的逆来顺受,阿萝的行为看似幼稚,但为王之人又何尝不需仁心与单纯?
“殿下指教得是。”
此句末了,再无其余声响。
一行人各怀心事,默默前进,穿过寥长的街巷,逐渐抵达山道。
山道之上,坐落着翼州城的望族巨室,乃至肃王传舍、都尉府、太守府、孙家庄子、燕南军柳营等,是寸土寸金的地界。
按照寻常规矩,巫人一概不允上山,甚至无需专设盘查,他们自己也不会主动靠近。
辛朗因身份特殊,频繁往返于越巫两国,对翼州风俗格外熟悉。是以往日,他也恪守规则,从不曾动过所谓不该有的念头。
可是,今时到底不同往日。
辛朗跟随魏玘与川连,来到青岩山脚,向上远望而去。
在他眼前,雕梁画栋延展如卷,华贵的宅邸林列道旁,从未涉足的景象伫于正阳之下,精致而虚幻,又透出一丝难言的真实。
道旁的官兵看着他,却没有阻拦他。
辛朗得以缓步攀山,抬起颌颈,仰望最前的颀影,慢慢走向传舍。
真高啊。他在心里慨叹。
是说青岩山、头顶日,还是说周全而早慧、却比他更为年少的大越皇子?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感觉到,脚下的石板被烤得焦灼,赤忱的烫意直灌足跟,把他自下而上地濯洗一回,连心肠也遍布热流。
这一切,只有阿萝能做到。
待三人抵达传舍,便是辛朗告辞的时候。
他抱拳躬身,目送肃王回府,眼看袍角消失不见,便要旋身离开。
“辛朗。”
头一次,魏玘对辛朗直呼其名。
辛朗收足循声,回望玄冷的青年,见人倚立门旁、环臂身前。
他颔首,静默地等待着,看见魏玘抬起手腕,整理袖口,目光散漫,如身处巫疆时那般,直至革腕一丝不苟,才掀眸瞧他一眼。
“你是巫疆的少主,更是未来的巫王。”
魏玘一顿,又道:“为了你的族人,也为了她,拿出王室的模样来。”
——既是居高临下的告诫,也是语重心长的托付。
对于辛朗,他的观感历来不算好,觉其天资愚钝、胸无大志,难以护阿萝周全。但他必须承认的是,辛朗方才的言行确实令他有所改观。
倒也好。这给了他一丝希望,能事先为阿萝备好后路。
多年以来,魏玘踽踽独行,斩断所有情感,从来不存任何弱点。而现在,他与阿萝相伴,为她生出坚不可摧的盔甲,也被她赋予一触即溃的软肋。
欲与阿萝白首不渝,要以万人之上的权势为基石。倘若成功,皆大欢喜;可一旦失败,他不能让她也万劫不复。
巫疆终归是阿萝的家乡,理当是她最后的容身之所。
此间道理,辛朗自然也心中有数。
他并不多言,再度抱拳,右膝一曲,向不远处的身影落下叩礼。
“外臣明白。”
言罢,他起身再揖,旋步离开。
这一刻,日光落金,溶溶如湖影,勾勒着两名立场不同、各自为战的男人,见证他们为守护所爱、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协同。
……
辛朗走了,各类政务却纷至沓来。
此后半日,魏玘见了传召的讯使,听各官员禀报赈灾事宜,随宣令使盘计赈恤、敲定开仓赈救的安排,甚至还检阅了扎于半山的燕南军柳营。
川连侍奉在旁,眼看贵主忙中有序、措置裕如,心底不禁更生敬意。
直至亥初,纷繁的政务才将将末了。
先前各项事务里,还剩孙家庄子尚未查验。那庄子位处山腰,系由孙老捐出、供孤幼庄所用,至今荒废已久,还得先去瞧瞧近况。
可惜眼下天色已晚,只能等明日再做打算。
如此想着,魏玘按下心绪,终于得了空闲,想起自己未用晚膳。
他不觉肚饿,索性屏退杜松,独坐案前。
四下静寂,唯见烛影重重。
魏玘闭合双眸,一壁小憩,一壁思考起之后的安排。
如今赈灾进展顺利,文武百官赞不绝口,平息灾荒也指日可待。大抵等孤幼庄正式运作,他作为宣抚使的职责就会走向终结。
到那时,他要与阿萝一同返回上京。
上京不比翼州偏远,位处东宫眼下,行事必须更加小心。
不知为何,自从来到翼州、与阿萝重逢,他肩上的担子似乎松快不少,心神也不比从前紧绷。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必须夙夜匪懈,让自己更有胜算。
“笃笃。”有人叩门。
魏玘动唇,正要应。门外那人却先有了动作。
“笃。”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