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郡主

萧临危进来时,看到的已是服下隐息丹陷入昏迷的江恶剑。

原本赤裸的身躯被司韶令以他乌沉的外袍包裹,紧紧揽在怀里,连泪痕交错的面庞也大半遮隐于袍内,仅有乱糟湿淋的发稍无力支棱在外,萧瑟地透露出这副身体主人此刻的狼狈不堪。

而许是因为两人身形相差无几,他们这般密不透风的贴紧,一时让人分不清楚谁更需要谁些。

尤其司韶令依旧神色冷峻地倚靠在鹰翅宝座,周身尽数笼于黯影,照向萧临危的眸底杀气腾腾,如一柄残酷无情的戾刃。

可若仔细看去,又不难发现,他寒冰高坐之下,一掌正肆无忌惮地探入江恶剑的袍内,在江恶剑昏沉间仍残留滚烫温度的全身反复揉捏,似早就忍耐多时,恨不得将许久未见的人揉进自己骨血,即便萧临危一步步走近,也不曾有片刻的停顿。

布有厚茧的掌心力道凶狠,不知触及江恶剑哪里,揉得他在梦里发出几声沙哑满足的低笑,笑声过于坦诚放荡,又很快被司韶令俯身堵住嘴巴。

萧临危满目嫌恶,更阴沉沉地扫过一池狼藉,隔着遍地血污,与司韶令相对而坐。

“本王以为,你至少待坐稳这堂主位置再来。”

翻腾的鹰印与灿金臂钏泛出凶光,映着如今毫无遮挡的胸腹肌肉,萧临危一刀将横在足前的刺客尸首掀至旁处,一边以池水冲去刀尖血痕一边开口。

随他喉咙震动,颈前佩戴的琉璃珠也如熠熠流沙,那实际是一枚中空的精巧容器,掺和珍贵钴料凝出象征王室的紫蓝,里面盛着可解百毒的香丹,以备不时之需。

上一枚已在他被乌珏咬伤后捏碎服下,眼下显然由人重新打造,不过——也自从半年前乌珏遭反噬起,他臂上倒是再没了乌珏盘绕的长影,那条自幼与他寸步不离的黑王蛇蛊,甚至此时也没有随他左右。

司韶令面无表情看着他:“再不来,你怕是忘了当初约定。”

闻言微一挑眉,萧临危甩去刀刃水珠,漫不经心道:“你这两块心头肉,本王可不曾亏待。”

“是么?”司韶令却嗓音骤凉,“你表面纵容这呆狗横行霸道,看似对他偏爱,实际故意闹的整个王庭皆知他是萧夙心的血脉,萧夙心既是服用成丹生下他,北庭那群老狐狸势必也要盯上他,你正好借他引去半数火力,也可顺着这一线索,把那些与你离心离德的前右贤王旧部全部找出来。”

“……”双眸深邃,萧临危倒也并无意外地轻笑一声。

随后听司韶令又道:“至于我兄长……”

“你强迫他做王妃,无非是看上他与南隗五派的关系,且他未曾分化,你们既不会有子嗣,也可隐瞒你是地坤一事。”

“现在得了手,你干脆连样子也懒得做,他性情向来冷淡,难免惹你不喜,你就百般刁难,想等他屈服于你。”

“你倒敢说,遵守了约定?”

自是听出司韶令此次前来所携的极度不满,萧临危冷哼,竟也难得多说了几句:“你未免把你兄长想的单纯,他突然转变态度答应做这王妃,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想干什么。”

“不过,看来敕风堂没有想象中的凶险,让你还有这些精力操心本王家事。”

“但本王只答应过你暂且不动他们,就算你如约坐上堂主,这次若没带来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本王还要考虑是否有必要跟你合作下去。”

说完,萧临危冷脸倚向身后,眸色被水雾化成看不见的墙盾,隐着无数蛰伏的猛兽。

像也早料到对方的心思,司韶令神情未有丝毫变化,仅迎着萧临危虎视眈眈的视线,与之无声对峙。

他不过是为五年前关于江寨那盘根错节里露出的一角青邺而欲亲自探个究竟。

萧临危却不一样,北庭和青邺可谓让他常年腹背受敌,尤其,他这内忧和外患早已勾结,甚至可能正一点点渗透他这看似固垒的南庭,他若不能尽快摸清对方底细有所行动,危及王位是小,恐怕整个北州都将要面临一场恶战。

此事最终,是萧临危有求于他。

偏偏,萧临危也算准司韶令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冒险前来,不可能空手而至,也心知司韶令意在借此,为那二人刻意压制他。

而北州王向来是最桀骜的鹰,自出生起便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竟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再开口,整片鹰池犹如冰封,不断升腾的水汽似凝结成刃,只需稍加催动,便瞬时迸发。

“小郡主!”

却随着外头猝然传来北州兵这一声凌厉阻拦,并非惊慌,更像是提醒,原本杀机浮荡的气氛也被瞬时打破。

仿佛万千冰锥顷刻融于温煦,搅起满池暖雾,洋洋洒洒的飘落。

矮小却敏捷的身影翻起薄薄裙纱,像一只透白绒毛的雏鸽,倏然自门外撞入的下一刻,司韶令倒还算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