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主动

苍鹰、白鸢、云枭、飞隼四营皆驻扎于王庭南方,每营有上千北州兵,教场近百亩,并设有一高台,用以操练指挥,也作阅兵点将。

此刻,萧临危就站在高台之上,皎月将他头顶金翅鹰冠映得冰凉,与火光熠熠的磅礴教场无情交织,青绿冷眸间,是最中央恣肆浮动的晦黯。

那是一方比人高的铁笼,笼栅四周乌黑皂帐飘摇,炙风喧嚣,依稀透出正微晃着一步步走进里头的人影。

厉云埃身着与林厌丝毫不差的浅绿纱衣,向来服帖束于脑后的墨发此时多数垂落,仅以绸带松垮缠绕几缕,发丝柔软而纷霏,几乎遮住大半张本就削瘦的脸。

原本顾忌着他的身份,周围聚集在此的北州兵尽管心存怨念,并不敢有何过分的情绪表露。

却也注定无法维持太久,就在厉云埃赤足踏入笼内的瞬时,过于颠覆的画面如山海倾塌,让所有人皆发出难以控制的唏嘘。

——这情形实际在于,苦笼内有上百的笼子,每逢落夜,坤奴便跪在里头,像货物一般任由笼外的兵将挑起笼帐审视挑选,挑中后只需径直进入笼内,为所欲为,将兽性展露淋漓。

那些已被将领划为己有的坤奴,笼间所悬的帐布则会换作极为精美的彩绡,越是华丽,越彰显将领的地位,用来和其他无主的坤奴区分。

而眼下,厉云埃所进入的笼帐,无疑便是——最为普通的皂黑色。

这种笼帐里头的坤奴,向来是营中无论身份高低,人人都可以放纵践踏的最低微的存在。

也因那笼子在所有人心里早就根深蒂固,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王妃,一旦进了里面,顿时与苦笼的坤奴重叠,只剩任人宰割的卑贱。

尤其,厉云埃始终面色沉静地跪在笼内,灯火通明中,双眸盈盈,玉白柔艳,即便未曾分化,仍满身铺着令人窒息的蛊诱。

像圣洁谪落,堕出一道不曾在苦笼见过的绝世风景。

“王上,”一旁玄蓟略带忧心地看着萧临危,“真的要这么做?被南隗那边知道了,恐怕不会罢休。”

“……”

萧临危俯视这已逐渐被兴奋蔓延的教场,皂帐被风掀起,隐约透出厉云埃被薄纱包裹的挺直脊背。

从始至终,厉云埃不曾抬头看过他一眼,更没有任何乞求。

“他敢废除苦笼,就该承担后果。”

半晌,萧临危视线不变,沉声道。

苦笼已废,定不能恢复,厉云埃是他唯一能给的补偿,也是最为合适的交待。

“焚香。”

也随着萧临危这一声落下,玄蓟稍作怔愣,不得不抬手,示意底下的北州兵即刻点燃鹰香。

这种以鹰印所含香料制成的香——既用以战时鼓舞士气,也作北州所有重要仪式的开端。

于是,当极其熟稔的烈香如天幕缓缓遮盖,尽数渗透于早已蠢蠢欲动的四肢百骸,所有人无不热血沸腾,愤怒与情欲交叠,燃烧着满腔残暴。

距离铁笼最近的一行,望向厉云埃的眼神俨然更加赤裸。

若在寻常的苦笼,早已蜂拥而上,毕竟笼内无法容纳过多人,不能抢先进入的,只得在外等待抑或令觅其他。

而此刻,偌大场地仅有厉云埃一人,却在虎视眈眈中,大多数尚存的理智又最后提醒他们——

眼前人再是落堕,依然身份尊贵。

不管手下队伍不加掩饰的欲望有多么强烈,总归众多将领们,还一直未有丝毫动作。

他们的王上肯将王妃作为补偿赐于他们,是对他们至高的安抚与重视。

可若真要在王上的注视下,将这位从南隗远道而来的王妃折辱撕碎,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一番后果,实则未知。

况且,还有一个原因。

教场乃是平日严酷受训之地,多的是森凛与威严,即使得到允许,也如一道无形的囚笼将他们笼罩,让他们既觉禁忌上头,又潜意识地束手束脚。

哪怕生性粗犷,也实在难以在这样的地方肆无忌惮的行淫荡之事。

是无所顾虑地接受王上的歉意,将苦笼从此作废的不甘全部发泄,还是作为王上最坚固的盔甲,对王上的一切决定毫无怨言,誓死维护这不容有半分亵渎的圣地?

这一矛盾突然如两条不断翻斗的猛龙,在看似平静的人海搅起波澜,愈发汹涌。

以至于阵阵欢呼雀跃中,一魁梧身躯不知被谁最先推出,朝厉云埃的方向踉跄而去,却当他硬着头皮来到铁笼前,又迟迟不敢真的更近一步。

与厉云埃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双脚像是胶着在地。

更不知觉中,周遭再次陷入安静。

无数道视线聚集于他一身,既有疯狂的期待,又蕴着极度忐忑。

连同高台上的萧临危,也沉沉凝视着那第一个走出的人,唇角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