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疑惑

“既是王妃慨允,你们不必再有拘谨。”

尽管萧临危脸色冻结成冰,却在厉云埃那般询问过后,出人意料地开口。

许是过于不可思议,他话音一落,满场戛然,又陷入静谧。

直过了片刻,几位都尉率先领命,字字铿锵亢悍,萧临危那一句冷语才如同延迟的天降福祉,让前一刻还僵瑟的火光倏然奋竦,高声叩谢间,像无形堡垒,拥簇着居高临下的他。

而额角发丝灿然扬动,拢起无际赤诚,在萧临危脸上也映出深邃的界限。

一半亮灼,是望着他自登上王位开始,亲手培植的这四营精锐依然坚如磐石,另一半,则寒霜未减,永远隐于晦黯,像是唯一格格不入的他自己。

便明月似雪,慢慢融化于北州这一片炙夜里,万道炬火重作雀跃,一个个身影朝原本仅有荒淫的铁笼欣然赶赴,尽情缅怀着内心最深处几乎被风沙覆尽的柔软,心知明日风沙依旧,仅在这一短暂几刻,常年争杀的残酷不仁暂时消退,纷纷燃烧出最热忱的温度。

唯独,萧临危又静静俯视他们须臾,抬手止住玄蓟的跟随,转身走下高台,对满眼热烈无半分留恋。

“那个,”此情此景,笼外难免显得多余的江恶剑驻足张望良久,汗水顺着眉梢滴落,这时对司韶令道,“我们还过去么?”

“……”俨然也已将一切尽收眼底,司韶令没有开口。

等了等仍不见司韶令出声,江恶剑以为他伤势又重,忙转头看他:“你感觉怎么样了?”

因眼下姿势有些不便,干脆欲将司韶令放下,仔细看看他。

谁知他刚一动作,司韶令垂在他身前的一臂蓦地收紧。

“别动。”

“……阿?”江恶剑疑惑停住,顿了顿,问道,“还疼?”

司韶令脸色相比方才实际已微有好转,也从铁笼收回视线。

只不过,他斜睨着江恶剑耳上铜钱,眸底似一闪而过白日里的景象,始终稳稳伏在江恶剑的背上,没有丝毫下去的意思。

“等王妃结束。”他道。

“……哦。”

江恶剑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他的确在意这位兄长,羡慕且老实地应了一声。

却沉默着继续站了半刻,视线上扬,忽地想起什么。

江恶剑稍作犹豫,含糊道:“我得走一趟,夫人在这里等着我?”

大概是方才萧临危独自转身的刹那,江恶剑恰巧抬头,伴随薄云遮挡半轮皎月,朦胧望去,衬得萧临危的背影竟格外萧条,也渺小。

当然猜不透萧临危从始至终在想什么,也或许是自己看走了眼,奈何江恶剑心头却再次涌上难以形容的细密揪扯。

倒并非如司韶令与厉云埃兄弟间的深挚,很寡淡,偏又不容忽视,牵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追上去。

只是他粗鲁惯了,也因萧临危身份特殊,这种类似于血缘赋予的模糊情绪放在他们身上,只觉十分别扭诡异,也就无法对司韶令说出口。

更心知,萧临危今日这般对待厉云埃,司韶令若知晓他去找萧临危,断不会高兴。

于是见司韶令没有开口,江恶剑嘿嘿笑两声,心虚地又编了个说辞。

“人有三急嘛,哈——”

可惜没有看到背上的人突然沉了的脸,只听司韶令竟打断他问道:“哪急?”

江恶剑被问的一阵结巴:“尿,尿急。”

“正好,我和你一起去。”司韶令竟道。

江恶剑一怔:“便也急……”

“一起。”

“……”

江恶剑愕然,却俨然没有理由拒绝,何况司韶令这般情况,一个人确实不太方便。

于是稍停几许,江恶剑只得暂时压下心中原本所想,背着司韶令欲先行解决此事。

哪知他刚一动作,又听耳边蓦地传来司韶令一声:“你就这么担心他。”

“……”江恶剑闻言愣住。

司韶令竟原是看出来了?

震惊之下,江恶剑下意识否认:“不是,我,我是真快要憋不住……”

而说话间,司韶令忽然以冰凉几指用力掐在他脸上,似在警告一般。

江恶剑被迫呲牙咧嘴,终是止住话头。

“还撒谎么?”

随着司韶令反问,江恶剑转念一想,难得一直冷淡的人愿意与他说几句话,遂摇了摇头。

司韶令果然松了手,又催促他:“让他等上一阵不会死,先带我去东帐。”

北州人虽性情粗犷,茅房倒与南隗相差无几,取名为“东帐”。

江恶剑哑然,所以司韶令是真的尿急?

这么想着,也不敢耽搁,江恶剑忙又迈开步子。

也迎着耳畔煦风,江恶剑生怕司韶令心有不快,微微喘息着解释道:“原来你都猜到了,但我,我也知道,他不喜欢我娘,我跟他可不像你和王妃一样感情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