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真相(上)
“别来无恙?”
一颗颗碎雨坠入窗间乌沉的夔纹,无声流淌进这一句泛着寒意的反问,司韶令端坐在昏黄案前,抬眸淡然道:“不是前些日子才见过么?魏师弟。”
司韶令话音一落,只见负身立于司韶令面前的人稍一停顿,微挑眉地俯视着他道:“师兄果然都知道了。”
来人正是擎山掌门——魏珂雪。
也是几日前潜入不世楼刺杀司韶令,被江恶剑及时制止后逃脱之人。
“那日看到江恶剑竟也在这里,我就猜想,师兄会不会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魏珂雪继续开口,向来挂着清润笑意的眉眼勾起深邃的光,“不过师兄倒坐得住,没有立刻把消息传给南隗。”
“我为何要告诉南隗?我现今是敕风堂的堂主,南隗有无奸细,与我无关。”
司韶令语气平稳,但开口时仍有不加掩饰的冷冽,与屋外愈发加重的凉气纠缠,冗闷雨声里平添了丝缕朦胧的梅香。
司韶令目光一沉又道:“不过——我倒的确在等你。”
“毕竟你我之间,另有一些恩怨需要解决。”
说罢,终于放下手中尚未完成的清心曲谱,司韶令视线紧锁于前方,像第一次将这位素来对他恭敬,从不与人结怨,并未引起他过多注意的昔日同门师弟深烙入眼底。
无疑,江恶剑自神门冒死带回的秘密卷宗内,已然极为清楚地让司韶令明白,原来那曾隐在暗处一步步煽动五派,将他二人逼至绝路的罪魁祸首,竟就出自他自幼拜入的五派之一——擎山。
魏珂雪,即是青邺安插于南隗的敕风堂细作“鸩醴”——意为如毒酒一般不断渗透于敌方势力,大多数极其擅长伪装,看似酒香四溢,实则暗里剧毒,招招杀敌于无形。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司韶令,初见到那份卷宗,也不禁怀疑是否哪里出了纰漏,卷宗早被有心人调换,目的便是故意引南隗五派内斗。
魏珂雪自幼生于擎山,甚至比司韶令同擎山纠葛更深,怎会成了青邺的奸细?
然而,当细细摩挲字里行间沾染的斑驳血迹,司韶令呆坐在昏迷的江恶剑床前,强控思绪,将所有看似与魏珂雪毫不相干的线索毗连于心,指尖深陷掌心皮肉,他又不得不相信。
魏珂雪,就是他这半年来无时无刻都想要找出来,给以千刀万剐的人。
而更准确的说来,魏珂雪倒也并非从一开始便与青邺勾结。
他是借着五年前五派围剿江寨一事,为青邺立下大功,才被敕风堂破格收于神门门下。
所谓大功,是不仅铲除了敕风堂叛徒江盈野,同时也重创五派,其中便包括——擎山七英的死,以及当初最被整个江湖寄予厚望的司韶令的“陨落”。
原本将接任擎山掌门的司韶令重伤负罪,曾对司韶令偏爱有加的擎山七英悉数毙命,也直接促成了他坐上梦寐以求的掌门之位。
而这,正是他同意效忠于青邺的唯一条件。
“师兄有一点弄错了,”魏珂雪这时却望着司韶令一笑,接他先前的话道,“先不论你与我有何恩怨,以你现今的样子,其实就算同南隗说了我的事,也不会有人信你,只会觉得,你在刻意挑拨。”
说着,像是对眼下这可以肆意讽刺司韶令的情景期待已久,魏珂雪露出满意笑容,甚至一拢袍袖,与司韶令面对而坐。
乍一看,当真如一对许久未见的师兄弟。
却无人知晓,魏珂雪作为擎山创派元老之一的后代,从小到大最忍受不了的,便是这眼前从天而降,“抢”走本属于他无限风光的司韶令。
尤其,当年魏父为能突破练功瓶颈,竟相信江寨的洗骨丹能够助其一臂之力,结果服丹过后的确功力大增,却也在化为鬼士之下失手杀死魏母,最终发疯跌落山崖而死,从此魏珂雪在擎山的地位更一落千丈。
这份无数次令他深夜惊醒的滔天仇恨,一半顺理成章地归咎于江寨,另一半,则加倍落在了司韶令的身上。
司韶令越是受万人瞩目,他越是期盼着有一日,看到司韶令在世人前狠狠跌落神坛,铩羽败损,身名俱灭,任他踩踏于脚下,此生再无翻身之地。
“你今日倒有兴致。”司韶令只看着他面无波澜道。
魏珂雪听出他的意思,了然开口:“上次是我疏忽,忘了师兄身边还有一条大难不死的疯狗。”
“我也知道,这次师兄仍想要拖延时间,等他回来。”
“可惜,这不世楼四周已经被我撒下了天罗地网,他若想保住性命,最好还是多淋一会儿雨吧,兴许能比自己主子多活上几个时辰。”
一口一个“师兄”,仿佛极为享受此情此景下这一称呼所饱含的讥讽,魏珂雪边说边掩不住眼角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