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吃醋
黄昏, 金乌坠落。
未央宫,椒房殿。
“儒生王文虎在廷尉大狱中自尽而亡……大儒谢纯昏厥不醒……”
“你下去罢!”
“喏……”
卫子夫目送下属离去,询问左右:“太子此时在干什么?”
一名内侍道:“太子未离北宫, 想必是在屋中读书。”
卫子夫目光涣散,喃喃道:“他的父亲喜欢习武, 身为儿子又怎能重文而轻武呢?”太子有很多位德行兼备的太傅, 没有一个人能劝说他以父亲的喜好行事吗?
刘彻以儒治天下。儒有派系, 刘彻尊崇《公羊》学,故而让太子学《公羊春秋》。然而,太子通晓《公羊春秋》之后, 更加喜欢另一派系——《谷梁》。私下里钻研学习,还和出入北宫的各色人物加以议论。
每次, 卫子夫听到北宫传出的、以学术争端为主的流言,心里就会害怕。她深知刘彻的秉性:这位帝王刚断□□, 只能顺从,不能忤逆。
随着太子一日日长大, 刘彻越发觉得儿子仁慈宽厚、温和谨慎, 一点都不像自己。
卫子夫看出来了。
她小心谨慎地周旋于父子之间, 约束太子,侍奉帝王。哪怕日渐衰老不再能受到宠爱, 依旧荣辱不惊, 尽力展现出良好的德行,处事公正、顺从帝王。故而,仍旧能得到刘彻的尊重和礼遇。
因此, 卫子夫一直觉得,太子之位若有什么变故的话,一定是父子俩的矛盾不可调和。
她没有想过, 问题会出在自己身上。
只因她比不过陈阿娇……一个早已被她遗忘多年的手下败将!
卫子夫大感意外,刘彻为把陈阿娇扶上皇后的尊位,不惜动摇朝局。
他竟然会真心的爱上一个人?
这带给卫子夫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假的吧!她在做梦吗?可她身边经历过十五年前巫蛊之祸的老人们,先后失去踪迹,已昭示一切。
刘彻磨刀霍霍,她和太子是“猪羊”。
卫子夫下意识抚摸脖颈,那里紧绷着,汗毛竖起。
如果巫蛊之祸的罪责全部加诸她的身上,她将会遭到罢黜……母亲获罪,儿子还能继续做太子吗?不可能的,宫里早就不缺孩子了。
能够继承天子之位的,更是不止刘据一人!
那她多年的隐忍,又是为什么呢?
卫子夫的心中,渐渐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长公主的丧期已过。长安城裹挟着雾气的冬日,悄无声息地来临。与闲坐时能冻得人手脚冰凉的寒冷相比,帝王的八卦如一炉炭火般,点燃长安市井的热情。
茶馆之中,诸人闲谈。
“翁主娇是谁?”
“现在的司苗署令,曾经的陈皇后。因为犯错遭到罢黜,一直居住在长门宫中……就在霸陵县、长门亭。”
“司马相如做的《长门赋》,就是翁主娇用黄金百斤求来的。”
“霍!黄金百斤?好大的手笔。陛下读此赋后,大为感动,故而去长门宫见翁主娇啦?”
“哪啊!《长门赋》的传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啦。据说是陛下到顾成庙祭祀的时候,在长门宫歇脚又见到翁主娇。”
“赫,一见倾心。”
“这叫做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翁主娇贵女出身,遭受许多年的委屈,对陛下心有芥蒂……”
天子也有难处!并非万事顺心啊。气氛越发的火热起来。
“陛下追求翁主娇的事,天下皆知。”
“可你们一定不知道,陛下新作赋十篇,歌下发到乐府。乐人们用乐器伴奏,歌唱着皇帝的爱情,十分悦耳。”
“听说翁主娇喜爱珍珠,故而贩珠的商人们都来到长安。陛下身边的内监会用很高的价钱买下品相好的珍珠,若有难得的异色珍珠献给陛下,还可能会因此而获得官位。”
……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一辆车不知何时停靠在路旁,将一众闲人的言语全部听进耳中。
阿娇放下车帘,低声抱怨:“虽说宫中是没有秘密的,但流言也传得太快了。”
公主梨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任由他拿着点心往嘴里塞。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是她和丈夫的幺子,名为湖。平日里尤为喜爱,看得跟眼珠子一般。
“这些流言对你应当是没什么坏处的。”
本朝早年民风彪悍,别说什么男女看对眼互相爱慕结成良缘,就是有丈夫的女人公然追求年轻俊美的郎君,都不会有谁多管闲事,骂一句有伤风化。自儒学治国之后,教化社会,讲究“仁义道德”,渐渐使庙堂更加讲究礼法,但对“人/欲”的压迫有限,民间还是比较开明的,不会给阿娇加诸什么“祸国殃民”、“一代妖姬”的名号。
庙堂之上,敢对阿娇口诛笔伐的一个都没有。儒生王文虎便是前车之鉴,谁敢步他后尘?刘彻登基多年,对朝局的把控力度是很可怕的,他的个人威望也早已到达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