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法利赛之蛇(十八)(第3/5页)

“……没事。”谢凝摇摇头,自嘲地笑,“是我想得太好了,我本来是打算从她的创作思路上借鉴一点方法,可惜……”

厄喀德纳疑惑地问:“可惜什么呢?”

“假如有人问你,你是怎么学会使用毒液的,你怎么回答?”谢凝反问他。

“这乃是我天然的神力,如狮虎吞肉、秃鹰振翅,毋须刻苦地学习。”厄喀德纳不假思索地回答完,方恍然大悟,明白了多洛斯的意思。

蛇魔怜惜地让人类坐在尾巴上,亲手为他擘开一枚饱满的石榴,苦恼地问:“多洛斯呀,我该如何让你不再自卑,不再苦苦纠葛在虚幻的‘天份’上?我要如何夸赞你,才能叫你停下来,不要迫不及待地跑那么快?倘若你愿意,我是可以叫一国的人都匍匐在地上赞美你的技艺的!你还那么年轻,同样在这个年纪,伊阿宋连金羊毛是什么都不知晓,仍是喀戎座下籍籍无名的学生;阿喀琉斯也正被他的母亲打扮成女子,在吕科墨德斯的宫廷中,向公主们学习纺织和骑射。而你呢?你的名字已经叫诸神挂在嘴边,祂们吃惊又不愉地谈论你,将你作为奥林匹斯山上流行的话题,我亦为拥有了你,而感到偌大的幸福与自豪。”

谢凝真不好意思说,比起早熟的古人,他的年纪可不小了,只是东方人的长相显小,他遇到的男女老少,才把他当成未成年的少年看待。

“告诉我吧,”厄喀德纳不高兴撅着嘴,“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让你忘记那些会让你沮丧的事?有时候,我真宁愿你不是个艺术家啊,或许你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谢凝郁闷地歪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说:“那你使唤我去放牛吧。”

厄喀德纳:“嗯……嗯嗯?”

“让我去放牛,”谢凝有气无力地重复,“让我没日没夜地干活,衣衫破烂,每天饿得前胸贴后背,为了一点面包和水不停奔波,累到快死了,除了休息和吃饭,什么都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我就没空考虑什么自卑、什么天份啦。”

厄喀德纳大为惊骇,他嘶嘶地叫唤起来:“多洛斯哟,你这是让我拿刀割自己的心肝吗!你要我残忍地驱策你,像战胜的国王对待卑贱的俘虏一样奴役你,这怎么能行呢?”

谢凝还没讲几句话,魔神便开始惶惶地大呼小叫,一个劲儿地摩挲少年的面颊,像是已经在幻觉中看到了谢凝给自己描述的悲惨图景,所以要迫使他收回说出去的话似的。

谢凝:“……”

谢凝:“呃,我就是开个玩笑……”

“玩笑不能随便乱开!”厄喀德纳严肃地说,“誓言包含着怎样的约束力,古往今来的凄惨例子已是太多了。天和地全然见证着祂们子嗣的诺言,幽暗的地底,更有一条斯提克斯河,时刻等待着吞噬不守信的人与神,万一你也落入祂们的陷阱,我要怎么挽救你啊!”

这么说着,魔神越发觉得,他有必要让多洛斯好好地长长记性。

于是,依照先前的意愿,厄喀德纳卷着谢凝,不顾他吱哇乱叫的挣扎,当真将他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地重重舐了一遍。

末了,蛇魔满意非常,谢凝则全身发红,气若游丝地瘫在床上,眼神涣散,嗓子也喊直了。

“下次一定要记住了,多洛斯!”厄喀德纳兴高采烈地告诫道,快活地摇着尾巴尖,只不过,他的语气更像在说“快忘掉吧!我下次再来”。

·

时光流逝,在地表之上,漫长的夏季与秋季都已过去,奇里乞亚人采摘山林麦田里丰收的头生果实,用它们来敬献奥林匹斯山的众神。随着冥后珀耳塞福涅的马车重新回归到漆黑无光的地底,冬季再度降临大地,寒风掠过原野,将细小的雪花四下喷洒。

这一天,有位年轻的旅人,手持木杖,坐在货车上,驱赶着一头小毛驴,悠哉悠哉地穿过奇里乞亚的旷原,向着森林的更深处前去。

不管陆地的四季如何变化,地宫的环境总是不会变化的,在这里,谢凝度过了第一个冬天,他却恍然不觉。他与厄喀德纳共同改造着阿里马的巢穴,从前,这里是魔神阴风阵阵、森冷可怖的居所,现在,磨平的地面铺着柔软的毯子,旁边摆放着画架、书桌、立柜等人类的家具,明灭的星光闪烁在头顶,仿佛真正的星空一般。

更边缘的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黄金画框,里面全是谢凝为厄喀德纳画的画,从白纸到羊皮与牛皮,从生疏到纯熟,与厄喀德纳生活在一起,他这些时日的进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

但是。

谢凝站在一副画前。这张画采用了油画的技法,奢侈地挥霍了诸多金银和珍珠的粉末,配上一滴万金的紫螺紫与青金石蓝。画面上的蛇魔,捏着一枚饱满欲滴的鲜红石榴,神情中一点孩子气的天真,又因他半人半蛇的外表而透出兽性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