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问此间(三十九)(第2/4页)
“……所以,你对我说,救了也无济于事,是什么意思?”刘扶光转过脸看他。
晏欢无奈一笑:“我警告你,是怕你犯傻,扶光。我怕你还要散尽一身心血,去争这个义气,而那将是无尽的战争……漫长的光阴过去,轮回里不会产生任何赢家,只有你,傻乎乎地牺牲了自己。”
刘扶光很久没有说话,半晌,他忽然泄气地叹息,低声道:“我不傻,我不傻就不会和你站在这,满世界乱跑了。”
晏欢一愣,笑道:“……你说得也是。”
说完,他径直走向鬼母,鬼母见到他来,顿时警惕,断了两根触须的八爪鱼倏然长大,牢牢包住了怀里的众多婴儿。
“九子鬼母,”晏欢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要机会,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月娘目光阴沉,带着几分隐隐的恐惧,盯着眼前的黑衣男人。
此时此刻,明月逐渐西沉,她已经听见了空气的震动,与幽冥中传来的铁链撞响。
与普罗大众所传说的不同,死后的世界其实并不存在,或者说,它即使存在,也不是为了普通人的灵魂而设立的。
人有人仙,鬼修得道,自然也能晋升成为鬼仙。诸多鬼仙建造了鬼城酆都,主张“幽冥鬼事,活人勿近”,他们注视着一切在人间作乱的厉鬼猛鬼,一旦出事,不用寻常修士出手,他们自然会排遣黑白无常前来捕捉。
九子鬼母为祸多年,然而她怨气太重,实力太强,更有周边诸多城镇,将她视为正神参拜,酆都使者根本不敢踏足她的领地,鬼仙坐镇大本营,亦无暇抽身。眼下她重伤式微,那些酆都爪牙嗅到了机会,便要来抓她前往鬼城受审了。
……当然,一开始,她也把眼前的两个人当成了初来乍到的黑白无常,但交上手了,才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两个人的力量,纵然鬼仙亲临,也只有吃瘪的份儿。
现在,他说要给自己机会,那是什么样的机会?
“我和他,”晏欢伸出手掌,示意刘扶光,“就来公开审理你的平生所为。”
“你。”他瞥向一直呆呆吃瓜,把自己变成隐形人的金翠虚,“来当刀笔吏。”
金翠虚:“啊?哦……啊?”
金翠虚呆滞地挠着头,只觉得这一晚的情势委实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又刺激又费解……啊头好痒,我不会要长脑子了吧?
“什么、什么是刀笔吏?”她结结巴巴地问,“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刀笔吏是干嘛的,但我当这个要干什么呢……”
“把我们的话记下来就行了,”刘扶光温声解释,安慰地按在她的肩膀上,“去吧。”
金翠虚一头雾水,但还是掏出厚厚一沓黄纸,拿出她画符的朱笔,站在两人一鬼旁边,来回张望。
刘扶光站在左边,晏欢站在右边。刘扶光双手拂过,出现一副雪白如月光的桌案,他慢慢坐下,晏欢并起两指,往左手掌心一拍,同样出现一副漆黑如子夜的桌案,他跟着一坐。
金翠虚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了座椅和摆放纸笔的桌面,她赶紧也坐下,于是,这片奇异的废墟上,便有了一个简陋的公堂。
与此同时,黑白无常提着勾魂索、哭丧棒,亦远远地飘过来,等待捉拿重伤虚弱的九子母娘娘。
黑无常沉沉道:“九子鬼母一世威风,不知是谁有此道行,竟能重伤了她。”
白无常嬉笑道:“不管是谁伤了她,她都免不了要去酆都受审,横竖没法逃过的!”
走到近前,他们却诧异地看见了那神奇的一幕。
白无常不可思议地问:“好大胆子,谁敢假冒黑白无常?”
黑无常用哭丧棒拦住他,凝重道:“不对……别过去!那不是假冒!”
“阜溪王氏,”因为月娘前夫已死,刘扶光仍用本姓唤她,“你有何冤屈,尽管道来!苍天为鉴,明月作证,你尽可以为自己做主。”
王月娘浑身一震,刹那间,她陡然感到了一股意志,一股至高无上、不可抗拒的天意降临在了她的身上,悉数驱散了无时无刻不纠缠在她脑海里的怨毒戾气,使她的神志无比清明。
“民女……王月娘,”她慢慢地开口,“自幼家贫,父母为求生计,将我卖予同村王谷做童养媳……”
遥远的记忆水落石出,她的语气从犹豫到肯定:“他对我动辄打骂,使我做粗重农活,手骨骨折,也不能求医问药……我在他家熬过几年,本想一死了之,不料他徒生大病而死,我的父母又将我领回去,隔年收下彩礼,再将我卖予邻村张氏……”
她说一句,金翠虚急忙记一句,满纸字迹龙飞凤舞,鬼画符一般。
说到张氏二字,月娘的眼神再度回归血红暴虐:“那邻村张氏,一家三口,是我死了也不能放过的畜生!同村的无赖捏造我的污言秽语,他们不仅相信,还将我殴打至半死,事后毫无悔改之意!此地热衷的拍喜风俗,不知就这样打杀了多少女子,也几乎打杀了我!张氏溺杀了我的两个女儿,又使尖槐木将我活活穿腹,扔下河水!我恨毒了他们,我恨、我恨、我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