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第2/2页)
即便是激动,姮姬也不失清晰的吐字和表达,卓思衡对其心智与谈吐刮目相看,又不好出手搀扶,只道:“你先起来说话。”见她起身,才又道,“既然你知无不言,我也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你所言之事已超出我的设想,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危,但如果你能尽可能将真相告知,我也许可以想到两全的办法。”
姮姬似是早已做好忘死一搏的准备,听罢非但没有忧虑,目光甚至更为坚毅道:“我自做此法,便已有了最坏的打算。”
“好,那我问你,济北王和其世子为何要接近方珲?”
“他们想找一个能入京说得上话的官吏。”姮姬干脆回答,“帝京的官吏各个小心谨慎,不敢接触藩王,但如果是地方官吏他们却可以先行交好,甚至出银子帮助他们更上一层楼返回中枢,这样一来这些官吏便会更容易为他们所用。”
卓思衡心道:利益链条形成后再送人入京,好打算。
姮姬接着说道:“方大人虽年届五十却在地方官声极佳,考绩出色,济北王以为此人可堪大任,又加上他的弱点实在不难攻破,于是在一次宴会上他将我赠予方大人。可方大人虽然迷恋声色,却也知晓此事利害,他不愿得罪藩王,却也不想因此犯忌讳,于是折中收下了我,却让我只在深宅当中,与我并不见面,故而他实际上并未与济北王真正勾结。”
方珲这人在私德上可谓放飞自我,但于公确实并非色令智昏。卓思衡想罢问道:“你可知道假如你接近方大人成功,济北王和其世子想让其入京做些什么?”
“他们并未言明过。但我知道他们想要方大人所为之事与越王殿下有关。”姮姬并不卖关子,她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卓思衡,于是便知无不言,“我曾听济北王辱骂过世子,那时世子以探病为名自京返回封地,他们吵嚷之事便涉及越王。济北王辱骂世子是蠢货混账,但过一会儿就说什么将错就错,越王性蠢却有人襄助之类的话,但后来他们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我只听得到这些,在这之后,他们便安排我去到方大人身边,此二事想来定然有所因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卓思衡心中一闪念,仿佛所有的线索终于藉由姮姬的话穿在一条线上。
“四年前的十一月。”姮姬记得十分清楚,“那年秋天非常的冷,济北王感染风寒,其实并无大恙,可世子还是执意归来,反倒路上自己先病了,到王府后昏睡了一日有余,我也是随侍病驾才无意听见他们父子的对话。”
四年前,是水龙法会皇帝遇刺的那一年。
卓思衡顿时心如明镜燃烛,仿佛一切都在他面前掀开了最后的迷雾,世间万物都以最澄澈的模样呈现。
此时,他已有了下一步的计划,但面前还有一人也要考虑。
“这话你不能再向任何一人说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设法保全你的姓名。”
姮姬听罢点头。
“你真的没有家人了么?方才堂上所言,是为隐护还是确实如此?”卓思又问。
姮姬低头道:“我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家人……我是朔州人氏,贞元四年五年接连两次冬荒,我爹娘相继亡故……我有一兄长,舍命带我南下投奔叔父,至慕州时我俩已身无分文几乎饿死,他拖在王府做杂工的叔父带我去府里过活,自己离开了……哥哥与我告别时说王府里一定能填饱肚子过得舒服……但我在王府学艺从未吃饱过,过得也不舒服,更不知道如今兄长在何处是否尚在人世……”她的声音仿佛那年的雪片落入其他同伴当中,消失不见。
卓思衡当然知道那场让他们四兄妹在朔州失去父亲的冬荒,他心中悲伤,此时不好展露,只道:“只要原籍还有记载,或许能找到也不一定,我可以帮你向当地官吏调取查看,在这期间你要在府衙做仆工,且不能对外说自己的身世。找得到我会让范知州告知予你,若找不到或者消息并非你所期待的那个……我也会告知。待到我的事处理完毕,你再想去哪都是你的自由了。”
姮姬听罢又要叩拜相谢,卓思衡赶忙制止,让她不必如此,暂且安置下来,保持缄默。
……
而卓思衡接下来的计划,必须有太子配合。
姮姬以为太子是皇家之人与此事关联莫大,不敢告知,但其实卓思衡并无不可告诉太子的理由,更何况事涉越王和皇帝遇刺,太子需要知道一部分实情——剩下一部分等尘埃落定后再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