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年节渐近, 院中的花草树木凋谢殆尽。晋晴波踏着一地寒枝,跟在许清元身后, 走向不远处的学堂。

“金燕姐姐!昨天老师布置的课业究竟怎么改啊, 我回去想了一夜,还是一窍不通。”庞筠心扒着前面的金燕,可怜巴巴地问。

金燕头也不抬, 握拳伸出拇指往旁边一比:“问清元,她最擅长律法。”

庞筠心刚想说许清元还没来,一抬头正看见来人, 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来了呢。”

“我听说许通判高升去六部任职了?恭喜。”一旁正在背书的戚霜也放下功课, 上前恭贺。

“那……清元你以后是不是没办法来学堂了?”庞筠心哭丧着脸趴回座位,“完了, 以后谁来教我的律法题。”

“难道为师还教不好你?”

一道声音从许清元背后传来, 她转身看去,果然是曹大人。

学生们纷纷行礼, 晋晴波也随众人行之。

庞筠心不好意思地描补道:“老师教的自然好, 只是学生愚笨, 总是出错。”

“错?抄十遍便不会再错。”曹大人轻飘飘地说,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庞筠心知道今天她非抄不可了。

曹佩眼神扫过许清元,冲她微一抬头:“清元,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三人来到侧厅落座, 许清元先开口介绍道:“老师,这是学生的好友晋晴波, 三年前同学生一起考取生员, 若不是有事耽搁, 如今可能也已考过乡试。学生不忍明珠蒙尘,特请老师收她做学生。”

听明来意,曹佩用锐利的眼神看了一眼晋晴波,把人都看局促起来。然后她又像没事人一般浅抿一口花茶,道:“虽然是你引荐的,为师也不会轻易收下。”

“只要老师肯给她一个机会就好。”许清元接话,同时明白晋晴波在曹佩那里第一眼印象还算过关。

“好,规矩你晓得的。”曹佩不在意地说。

“老样子?”许清元挑眉问,果然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回答。

晋晴波不明所以地被带到另外一件屋中,看着许清元提笔写下两个字。

“老师每次收学生都要来这么一出,你尽力答便是。”留下这句话后,许清元翩然离开。

曹佩一杯花茶喝完,见许清元回转,看向她问:“你父亲要去京城任官,你呢?”

“学生……同去。”许清元回答道,“但学生心中的老师永远只有您一个。”

“哦?我还想给你介绍我一位学识渊博的老友呢,看来是多此一举。”曹佩说完,将桌上的信封塞回怀里,佯装起身。

“咳咳咳咳,”许清元忙掩饰道,“如果老师在京城有好友,学生非常乐意帮老师传递书信,顺道也可以长长见识,连老师都称赞学识渊博,恐怕只有圣人转世才能担得起了。”

“哼,少跟我贫嘴。”曹佩两指夹着信封,往外一伸。

许清元立马上前双手接过:“学生多谢老师关照。”

“两封信,一封是给你未来老师的,”曹佩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哀伤,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另一封是给我一个故交,务必帮我带到。”

问清两封信的送到地址,许清元向她保证:“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亲手交到。”

曹佩收起玩笑的神色,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她看着许清元,却仿佛不仅仅是在看她,语气凝重地说道:“京城不像你看上去那么繁华平静,或许你觉得自己早已明晓,但为师明白告诉你,你所能想象到的不及实际凶险的十之一二。”

见学生表情并无太大波动,曹佩继续道:“宁、许两家走的如此之近,难道你以为真是什么好事?”

许清元看过去,缓声疑问:“老师何出此言?”

“黄尚书今年六十有三,唯一的儿子太过年轻,道行也浅,一时接不了他的班。一旦黄尚书突然身故,被控制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会如何?”曹佩冷然说着,一句比一句让许清元惊心,“近二十年,即便在黄尚书的制约下,皇上仍裁撤了东西两所,收归权力。一次又一次把答应的立相事宜延迟退后,拖到黄尚书年事已高,拖到权臣青黄不接,黄尚书一旦故去,你觉得内阁还能撑多久?”

曹佩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骇人,仍一声声问,却不知在问许清元还是问自己:“谁能挑起文武百官的大梁?谁能制止陛下物极必反后日渐高盛的权欲?谁来维护文武百官的地位?谁能在皇帝的只手遮天之下保住百姓不被随意殃及?”

曹佩的话一句句撞击着她的大脑,许清元紧皱眉心,顿觉出其中不妙。

这京中的情势实在复杂至极,尤其是她身为女子,如果有朝一日在朝为官,站在皇帝那边等于为皇权让步自己的官权,帮黄尚书等于把女子往死路上逼,简直是夹缝中求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