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京城中有一地段绝佳的大陀巷, 背靠巍峨庄肃的皇城,前通热闹非凡的闹市,四通八达, 去哪儿都方便, 所居者皆为朱门雅户, 显贵公爵。

其中最好的宅子,唤为澜翠苑, 乃为首辅私宅。

京中有传闻道, 澜翠苑对外宣称是别苑, 实乃金屋藏娇之地。

首辅大人平日里除了出入皇宫,鲜少回基恩巷的首辅府宅留宿,大多下榻澜翠苑。

苑中娇养了数十佳人,各个美艳无双,身段多姿,如同盘丝洞的妖精般,勾着首辅日日流连忘返,为此直到二十六岁都无暇顾及婚嫁大事。

今夜亦不例外, 已是亥时五刻,却依稀可闻澜翠苑中却传来丝竹舞乐、及女子的阵阵铃铛娇笑声……

其实这些传言道并非全虚。苑中的这些女子皆是云风费尽心计, 根据阮珑玲的相貌依样画葫芦,一个个费心搜罗来,引荐到李渚霖眼前的。

这些女子论身份, 是近不得首辅身的,云风倒也不指望她们能真正能入主子的心, 哪怕是在政务闲暇时, 让他开怀些总是好的。

可费了着许多功夫, 李渚霖却并未宠*幸过她们一夜, 却又没有放她们走的意思,只收拢在苑中伺候,偶尔召出来歌舞助兴罢了。

阮成峰,短短三个字,却让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犹潮涌般扑面而来,险些让人浸灭。

扬州的烟雨柳巷,吴言侬语,以及那个千娇百媚的市侩商女……这些所有的一切一切,犹如昨日重现,全都清晰浮现在李渚霖脑中。

今日将那些八百里加急的折子处理完,李渚霖原本已然乏累了,却还是命人起宴上酒,召唤歌姬器乐,独自一人饮起酒来。

“爷,这草莓乃是辽东的贡品,跑死了八匹马才到京城,梗叶翠绿新鲜着呢……奴喂给爷吃……”

李渚霖盘坐在宽阔的金丝楠木酒桌后,眸光一抬,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女子身上或多或少,皆有几分阮珑玲的影子。

歌女的嗓音像极了她的软言求娇。

舞姬的个头与身段她别无二般。

他扭扭头便可望见那双熟悉的“眼”,微微张嘴,与她同样右手背上有颗痣的“双手”,便会递上草莓喂到他嘴旁……

李渚霖醉眼朦胧着,将她们身上的部位凑至一处,就拼成了一个完整的阮珑玲。这种感觉……就好似她一直在身侧,从未离开过。

若是旁人知晓,只怕要笑话他是个昏头昏脑的大情种!

岂会?

他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罢了!

“吱呀”一声,厚重的殿门被猛然打开,狂劲的夜风卷着落叶灌刮而入。

门外走来位两鬓斑白的蓄胡老者,素净的衣料流光溢彩,身周溢了些道骨之风,犹如遒存在悬崖峭壁旁迎风挺立的老松,令人望而生敬。

正是晏朝先帝依仗了一生的三朝阁老,当今太后、首辅的生父,幼帝的外祖李丰渠。

李丰渠出现在殿中的刹那,自带的气场使的空气都滞了几分,他微抬了抬手,在场所有歌姬舞女,全都屏气后退着退出了殿厅中。

李渚霖望见来人,眯着酒眼站了起来,踏下石阶站定,拱手垂首恭敬唤了句,

“父亲安好。”

闻着呛鼻的胭脂水粉味,以及眼前的一片狼籍,李丰渠只觉气不打一出来,痛心疾首呵斥道,

“安好?你若真想让我晚年安好,就该早日娶妻成家,让我享享含饴弄孙、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而不是没个正经,日日窝在这宅院中与那些妖妖俏俏的女子厮混在一起!”

自从先帝去世之后,李丰渠便退朝归野,将李家多年来积累的权柄,逐渐移交至嫡子李渚霖手中,过上了夫人云游四方的好日子。

李丰渠原也不是个不懂变通的死板长辈,以前也觉得儿女婚事应该顺其自然,强求不得,可直到他与李母历经三四年,踏遍了晏朝的所有河山后,儿子竟还不愿娶妻生子,这才着急了起来!

李丰渠背着手,焦躁地在厅中绕着圈子,恨铁不成钢道,

“如咱们家这样有荫封的公爵世家,最要紧的便是要开枝散叶,繁衍子嗣!

莫说京中的官宦人家,就算是寻常百姓,与我年岁相当的老者,家中早就有好几个孙儿了!只怕再过几年,曾孙孙都快要抱上了!你呢?却还是一无所出!”

“霖儿,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此言震然响彻在宽阔的殿宇上空,传来阵阵回声。

这样的情景,近两年每隔一阵便会上演一出。

以往父亲只是旁敲侧击,循循劝导,从未如这般面提耳命振声厉言过,现在估计是将所有耐心磨光,急不可待了。

李渚霖愈发将头深埋了埋,紧抿了抿唇边,闷声回了句,

“父亲息怒,是孩儿让您操心了,孩儿知罪。”

“知错不改,更是罪上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