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同考人选

考成法的推行与翰林院关系不大,翰林院本身不受京察的限制,这考成法正是以京察为期对外官及京官进行全面的核查,外官、六部、六科各有所遏,最后一环则在内阁。

按考成法的布置,官员事务划定期限并被登记在册,一式三份,一份留于监督,一份在六科,一份在内阁,官员限期内若不能完成任务,升迁受阻自不必说,受罚贬官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考成法来得虽迟,官员们却都不敢轻忽。

隆庆朝时,高拱就借助京察大计贬了一批和自己不对付的官员,嘉靖以后,阁臣们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京察这一套操作被他们玩得很溜,但官员们可就遭殃了。

张居正弄权不逊于高拱,他施政原则为尊主权、课吏治、强公室、杜私门,然而眼下天子年幼,并无实权在手,所谓主权其实正是张居正内外一把抓。

柳贺将考成法所涉条文记下,此时翰林院中众翰林也在议论纷纷,直至陶大临轻声咳嗽,众人才将声音放低了些。

“这下言官岂不是要翻天了?”

“这考成法一推,天下的官员都要成为内阁的犬马了,张相这一招实在是高。”

“我不关心这考成法如何,只想将每月那几两薪俸拿到手。”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吴中行听得议论,与柳贺低语道:“这用胡椒苏木抵俸禄的日子还不知要过多久,上月领了胡椒回去,我家夫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柳贺叹道:“可银子又从哪儿来呢?”

吴中行顿时也没了话,他是官宦世家出身,父亲及长兄都是进士,在京中日子自然能过,但京中官员并非人人都出身富户,也有那等依靠俸禄过活的清贫官员。

朝廷没银子,官员们心中也清楚,然而板子一旦打在自己身上,这就不是理解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上月时,户部在储济仓发放胡椒和苏木,京中各衙门都可怜兮兮地去领了,柳贺自己倒还好,毕竟他兼着日讲一职,俸禄以外的收入足以让他过得很滋润了,但翰林院中也有苦苦修史、长辈年老需要奉养的官员,柳贺上门看望时也会送上一些银两。

柳贺也不知自己这日讲官能干到几月,考成法过后就是新年,他不知冯保是抽不出手来免他的职,还是难以在天子面前糊弄。

但考成法颁布以后,京察启动得比柳贺想象中还要迅速。

在京中,礼部尚书陆树生乞休,新任礼部尚书为左侍郎万士和。

六科都给事中、御史及各布政司衙门、各府州县官员俱有调动,如湖广左布政使就以考察不及之由调任广东任左布政使,广东虽也为十三布政司之一,但论影响力及地位却弱于湖广。

施尧臣是柳贺乡试时熟悉的施近臣的族兄,施近臣如今仍在外放,并未返回京中,施尧臣之所以被平调,明面上是考察的缘由,但实际上或许与张居正之子中了湖广乡试有关。

朝中都传张居正找舒鳌、施尧臣疏通关系,允施尧臣巡抚之职。

柳贺去过张府两回,对张居正的四位公子也有所耳闻,只能说宰相公子还是有气魄在的,只要别将儿子养得如严世蕃那般歪就行。

朝廷之中,属于高拱的人马都被清理得七七八八,韩楫眼下任陕西布政司右参议,也被以未贯考成法之由拉了下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柳贺身处其中,却没有很强烈的参与感。

他和天子的师生之情倒是越来越深,某日讲课时,柳贺讲得起劲,天子也听得认真,柳贺将课讲至最后一页时,就听天子在一旁夸他:“柳先生讲得极好,赐三品斗牛服给先生。”

“陛下,为天子讲学是柳中允的职责,斗牛服之赏太过了。”

张居正不知何时入了内,一开口就驳了柳贺的赏。

斗牛服是给三品官的赏赐,一品服色为蟒,二品飞鱼,三品斗牛,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柳贺任日讲官后,天子时有赏赐,这斗牛服却是超出标准了。

不过他也算是亲眼见识到张居正对万历的管束了。

天子要求被驳回,只得默默朝柳贺眨了眨眼睛。

柳贺拜过了张居正,数日不见,张居正气势更盛,他周身温和之气少了,锋芒更是尖锐。

“柳中允,你为日讲,当教天子为君之道,莫让天子耽于玩乐,这并非为臣的本分。”

柳贺自认一点没把天子带歪,但既然领导是这么看他的,他也只能认了。

“下官遵令。”

“翰林虽无京察之忧,但日讲之责非同寻常,你于月底前将明年讲课安排交到内阁,我与吕学士一同审核。”

柳贺默默听从安排。

他注意到,张居正这般说时,一直伴在万历身侧的内侍神色有些微妙,这内侍话语一直不多,但能在文华殿陪伴天子,必然是冯保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