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离家考举
离家几日再回来, 院里又有些不同。
春日里,玉米地边上冒出两株小苗, 陈舍微一时看不出是什么, 也好奇,随着它长去,越长越是茁壮, 倒是看明白了,原是丈菊(葵花)。
约莫是谁家种了, 打算年节里闲吃瓜子, 结果被鸟吃了, 再屙了种子落在此处。
这花,天越热开得越美越盛越艳,圆盘盘, 金灿灿,也算是鸟儿的谢礼。
夏越盛, 其实也是秋的复苏。
乡试在秋日里, 故而又叫做秋试, 秋试要去省会福州,意味着陈舍微要离家多时。
谈栩然给陈舍微收拾包袱的时候, 陈绛就已经抹好几回眼泪了。
其实谈栩然觉得陈舍微不是一定非要考这个举, 可举人同秀才又有很大不同,举人是官身,同知县也是平起平坐的, 秀才却还要谦称一句‘学生’。
陈舍微先前得了秀才身份,陈家族里每年拨银五十两, 谷三担, 荤肉十斤。
若有了举人身份, 每年能得银子一百八十两,谷粮十八担,荤肉三十斤,鸡十只,鸭十只,果梨、橙柚各一筐,橄榄三斤、茶叶十斤、绸缎二十匹,细布三十匹。
光是这一笔钱款和物件,就能轻轻松松的养住他们一家三口。
而且也不必担心有人在其中掺水,这是族中定例,皆从中公的产业径直拨来,连陈舍嗔也只能过一过账目。
还有族里祭祀座谈等场合排序,从来都是先依着官身,再论长幼,陈舍微若中了,位次能直接摆到陈舍嗔前头。
凡此种种好处,还有许多细枝末节处的优待纵容,难以概述。
所以先前陈砚龄会逼着原身读书,只是他虽日日在房中苦坐,却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不过算是给陈舍微打了底子,原身读书百遍,一团浆糊,其奥义却见在陈舍微的脑海中,此番去福州考举,他心里有些底子,只是放心不下谈栩然和陈绛守在家中。
吴缸想着在乡下物色条好狗给陈舍微看家,可又不敢抓大狗来,怕养不熟了,摸不准脾性反叫它咬了可怎么好?
狗崽长成又要时日,丁点大小,放个屁都能给崩飞了,有个什么用?
王吉也晓得陈舍微要离家,叫他买几个人在外院守着,捏了身契才行,不然那些临时雇来的,同贼寇串了气,里应外合都有可能,断然是信不过的!
陈舍微正踌躇着,来了个伤兵给甘嫂送信。
这伤兵叫刘奔,是甘力手下人,又是泉溪土生土长的,追袭一帮倭寇时没了半条胳膊,甘力为他弄了笔银子,让他回家了,顺路捎带一封家书。
说来也巧呢,刘家就在许大娘屋后头,家中二老都还在,底下还有一弟一妹,负累很重。
此番刘奔退下来,等过几年弟弟满了二十,就要由他去入征了。
刘奔还未娶亲,那笔银子虽是甘力费劲替他们这一帮人讨下的,却也不够他过一辈子,自然是要找份差事的,可是废人一个,又能有什么活干?
听陈舍微问要不要来做护院,刘奔虽有功夫在身,可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以为陈舍微在跟自己开玩笑。
再三询问确认了陈舍微的心意,刘奔眼睛都红了,一个劲点头说不出话来。
刘奔的弟弟原本就在虫药铺子做个小帮工的,陈舍微把他妹子也雇了来,在家里帮着做点杂事粗活。
如此一家人劳力都有活干了,刘家感恩戴德,陈舍微笑着受了,心里却并不是那般磊落。
所有人都捏住了,彼此制衡,他才能勉强安心。
每一道院门都换了铜锁,钥匙只有一把,在谈栩然手里。
唯有阿巧能从谈栩然哪里拿钥匙,用过之后要及时归还。
夜里由阿巧挑着灯笼,谈栩然亲自将一重一重的院门锁上,陈绛在屋里似乎都能听见锁舌扣上的声音,一声声沉重的脆响,像是扣在了脚踝上。
陈绛有点不明白,好像又有点明白。
对于女子而言,自由,好像仅存在于爹爹拼命为她延伸出去的羽翼之下。
好端端的,陈绛落下来泪来,两滴滚烫的眼泪溅在她刚写好的字上,糊成一团。
她连忙擦去了,不叫任何人知晓。
陈舍微往福州去了,可虫药铺子、烟卷铺子的买卖还热,田间事务虽有郭果儿和吴缸两人挑肩,但总有些主意要拿。
也不能跟从前似得将人引进内院去,所以谈栩然在厅堂里设了一架屏风,就坐在屏风后头同人议事,她处事果决,又善听人言,半分也未耽误。
即便如此,还是把陈舍嗔给招惹来了。
说辞还是陈砚墨那一番说辞,只是话更难听几分。
“夫君。”蔡氏站起来唱白脸,揽了谈栩然道:“小六不在家中,弟妹也是不得已。”
陈舍嗔冷哼一声,道:“一点大的虫药铺子罢了,有个什么难决断的,叫他们来问我就是,我是他堂哥哥,还能误了他的事不成?叫你个女人整日引外男进进出出的,简直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