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精诚

汉水之上,清江口。

北面是樊城,南面则是襄阳。

东吴战船充斥江面,老将丁奉站在船首,眺望南面襄阳。

施绩也算是宿将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如今这么好的形势却迟迟拿不下襄阳。

丁奉面如止水,却心急如焚。

事实上,他承担的压力远远大于施绩。

司马昭在宛城十万大军,樊城、新野还有三万魏军。

后方建业也不太稳。

谁知道张布和濮阳兴能折腾出什么事来?

二人互为表里,遮蔽圣听,排除异己。

让本来略有生机的吴国,又变得一地鸡毛。

内斗也就内斗吧,毕竟牵涉不到百姓。

但丞相濮阳兴好大喜功,心血来潮,督造丹杨湖田,闹得百姓、军户精疲力尽,累死着充斥山野,逃亡者不计其数……

几年前就有部下劝丁奉,干脆除掉二人,独揽内外大权,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都督中外诸军事,虎踞江东,为子孙谋一场大富贵。

第二天,这个故旧的人头就被挂在军营的辕门之上。

丁奉虽然出身草原,但目光深远,没有家族支撑,就算独揽大权又能如何?

东吴这几年的丞相、大将军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丁奉这么做了,只会让东吴更加混乱。

“大将军,上大将军请求水军攻打襄阳北城!”军师张悌被背后轻声道。

当年吴主孙休、张布、丁奉密谋除掉孙綝,为了安抚荆州施绩,特意封了一个上大将军。

不过现在看来,施绩明显有些名不副实。

丁奉率领的是水军,怎么去攻打襄阳北城?

而且丁奉一动,对面樊城的敌军也会跟着动……

“还有何坏消息,你一并说来。”

“建业有信至,大将军回军。”张悌叹了一声。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丞相的意思?”丁奉依旧面如止水。

“是丞相的意思。”

濮阳兴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孙休的意思了,这一次是濮阳兴来信,下一次就是孙休的旨意。

大战两个月多月,吴军损失惨重,襄阳纹丝不动。

宛城的司马昭也按兵不动。

“巨先以为如何?”丁奉声音低沉了许多,仿佛是在压抑怒火。

张悌诚恳道:“自古攻城若是不能一鼓作气,便要长期围困,襄阳城坚,粮草充足,大将军以为能耗的下去否?”

才两个多月,后方就开始叫唤了。

而且施绩的样子并不像能攻下襄阳。

丁奉沉眉不语。

张悌继续道:“建业和荆州都有流言,说大将军攻打襄阳,意在消耗施家、步家实力……上大将军颇为猜疑,是以请求大将军率水军攻打北城!”

与步家在西陵一样,施绩继承朱然的部曲和职位,施家掌控江陵至今已经四十二年。

“当初最先提出北伐襄阳的是施绩,而不是某。”丁奉无奈道。

仗打赢了,襄阳归施家,打不赢,全算到丁奉头上……

估计建业那帮人也是这么想。

“上大将军不能一鼓作气拿下襄阳,此战就陷入国力之争,东魏西魏各行占田、均田,江东一潭死水,拖延下去,国家衰落,百姓穷困,故丞相诸葛元逊之旧事,大将军不可不引以为鉴。”张悌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丁奉眉头一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江东想弄掉他这个大将军的大有人在。

“国家之弊在内而不在外,区区一座襄阳,亦不能挽回……”

丁奉盯着张悌,让他后半截话说不出口。

“若巨先为丞相,能振作江东否?”丁奉忽然道。

张悌呆了呆,却不肯言语,望着江水。

江水向东而去,战船在江面上摇晃。

良久之后,张悌不忍拒绝丁奉,拱手一礼,“谢大将军垂爱,然今日之江东,岂是一二人能力挽狂澜乎?以诸葛孔明之才,尚且不能挽回蜀国,何况在下?”

丁奉大手一挥,朗声大笑:“巨先诚不我欺,然孔明虽未兴复汉室,却能延续汉家江山三十余载,天下代有人才出,江东人物鼎盛,你我不能匡扶国家,未必他人不能,若江东能延续三十年,安知天下形势如何胜负为谁?你们这些儒生总是想的太多,天下之事,无非刀兵而已,秦王杨兴云能从西平杀伐而起,十数年便有偌大的江山,江东有四州四十三郡,甲兵三十万,人口三百万,难道还不如当年之西平?”

公元216年吴国交州刺史步骘把交州治从梧州迁回广州,公元226年从交州析置广州。

荆、扬、交、广,吴国刚好是四个州。

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瞬间变得激昂起来。

以如今形势看,东西魏之争至少二十年。

偌大的江东不可能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