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从小在帝都长大,被扔回南苔市的第一年,吃不惯南苔市的辣。

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多,因为我在南苔市读书的时候都是回家吃饭,平时没有吃食堂,我也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是从帝都来到南苔,为数不多知道的人,只有周嘉也。

元旦节那天,他陪着我走遍了一整条文和街,天花乱坠的讲着哪个哪个东西好吃,然后忙前忙后排队替我去买。

我吃不了太辣,他一直知道。

我口味偏甜,他也知道。

十六岁那年生日没多久回到南苔,他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很清淡的汤,没有多少辣。

但是他不知道,早在我们分开的这几年,他家的火锅店我来过无数遍,店员换了好几批,我也从吃不了辣的帝都人变成了面色不改的南苔口味。

这些年他天南海北,走了一条完全超出了我预期的路,我曾经以为没有考上同一座大学就是最远的距离。

到头来,幸好,还能听到一句好久不见。

我把面碗往自己面前端过来,冒着香气,氤氲向上。

我吸了吸鼻子,低头去挑面条,掩住自己又快要难以克制的眼,故作平静地与他寒暄:“你还记得我啊。”

周嘉也低笑一声,“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才毕业几年。”

“好多年了。”我装作回想,其实心底早已数过了一年又一年,而后平淡地说:“三年多没见了吧。”

他没再说话。

整个偌大的店里冷清得只有我面前的汤锅在沸腾,热气弥漫,快要遮住视野,我分不清是我眼睛里快要抑制不住的雾气,还是沸水蒸腾,我怕一眨眼,他又会不见。

这样的安静沉寂了许久。

我借着去捞菜的动作看了一眼周嘉也,却发现他在看向我的身后,门外的冬雨连连。

他的眼睛清亮,即使是出神,也带着少年特有的熠熠生辉。

门外的光线映进了他的眼睛里,那一刻,我好像有些读不懂他的安静。

我主动问他:“这个面是你做的吗?”

他的视线从外面的冬雨挪回向我,而后微挑眉,又是那副散漫不着调的样子,“怎么,嫌不好吃啊。”

“没,谢谢你。”

他笑了声,“这有什么好谢的。”

“难得回一趟南苔,没想到还能吃到老同学煮的面,也算是一种缘分吧。”我低头挑着面,语气带着几分笑,“挺巧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冰冷的砸在地面上,而我和周嘉也之间,好像又沉默了。

只是这次沉默不长,他只是停顿了一下,而后语气带笑继续叙旧:“毕业后去哪了?”

“回帝都了。”

我说的是,回帝都了。

仿佛是在跟他说,因为我本就是帝都人,才会选择帝都。我曾经的追逐和执着,我不想被他知道。

我不想再聊我自己,转而去问他:“你呢。”

再自然不过,仿佛这些年轰轰烈烈的追星女孩的伪装一刻也不存在,我真的与他好久不见。

无人知晓的暗恋,戏要做全。

结果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张扬肆意得没有一点遮掩,理所当然跟我说:“没看电视啊?”

我低头在吃东西,装作愣了一秒:“偶尔看。”

“高考完被人看中去演戏了。”

“好厉害啊,拍戏之后是不是特别忙?”

他笑了一声,“没什么好忙的,现在没什么名气,你看你都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显然上网都没见过我。”

他说得自然随意,我一时不由跟着他的语气嘴角微微上扬。

我低头装作吃东西,筷子挑过碗里的面,而后装作语不经意提起,奔向了我最执念的主题:“我高考完想着跟你说一下成绩的,我当时去复读了嘛,你让我们班一个男生给了我一个千纸鹤,写的得偿所愿,所以就想着跟你分享一下。但是你一直没回,我还在想你的大学是不是特别忙,一直没空回我。”我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好长的一段话,我的语气平静温吞,就像昨晚和乐乐说起周嘉也时一样,平静得宛如一个路人。

可我费尽力气才说完,口吻里的寒暄和叙旧,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周嘉也曾经教会我很多。

我那点贫瘠的勇气,对自由的向往,我对生活的热爱,全都带着周嘉也的痕迹。在我和他走散的这几年里,每一个让我痛苦懦弱的瞬间,我都把周嘉也当做力量,想着如果他在我身边,一定会推我上前,满不在乎的笑里自由肆意,说着就这点事有什么好怕的。

锅里的沸水在翻腾,外面冰雨连绵。

我捧着那碗汤水清淡的面,默不作声把好久不见的戏码做全,只是始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我那点微弱的伪装,会在一秒钟就被击溃。

他伸手去拆了一双新的筷子,帮我把桌上的菜依次放进去,他动作熟练,不像我,总是溅起水烫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