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重逢

◎薛无晦的旧伤◎

容清扬了扬下巴, 露出自豪的神色,也露出下巴上一道疤痕。云乘月看见了,但没问。

——卖甜米酒!热乎乎的甜米酒!

——桂花酪, 桂花酪!

路边叫卖着小吃。有白玉京本地的小吃,也有外地的;有的是小贩, 有的是大的店铺开了路边窗口卖。

容清听了几句,忽然问:“你吃不吃?吃的话我停车去买一份……不要这样惊讶地看我,这是车行的服务。雇主买的最高规格的服务,你不知道?”

她真像是个熟练的车夫了。云乘月反而还不大适应, 只笑笑:“现在?不用了。不过方便的话, 回头帮我带些京城的话本吧,讲神话传说、历史传奇的最好。”

“好。”容清点点头, 认真记下了。

云乘月以为她会打听是谁雇的车、雇主是什么人……可容清一句没问。是非常合格的雇员。

“朝暮巷快到了。看,在前面三棵柳树的路口,转个弯就是。”她说, “等你下车, 我就要回店里做事。有什么事都通讯玉简联络。”

“嗯。”云乘月说。

容清标标准准地坐着,开始勒缰绳。马累了,哼哼唧唧有些撒娇,她就低声安抚,又说等会儿停车给它吃果子,马儿就不叫了。很有灵性,很听话。

马车拐弯,树荫袭来。白玉京在的地方还算温暖, 冬日也有绿油油的树冠, 不过在十月里是要显得冷清了。等车停在一座有三步台阶、两扇对开门的院落前, 有落光了叶子的空落落的枝干蔓过院墙, 漏着满满的阳光,才显得温暖透亮。

“就是这儿了”。

马车停下。

云乘月跳下车,终于能伸直腿。她腰间悬挂的两柄剑磕碰在马车上,闷响几声,引来容清的目光。

容清注视着那两柄剑。那一定是很有名的宝剑,是法宝,还是大修士的法宝啊。那些传闻,那些传奇,那些遥远的大道……她恍惚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发出无声的、微微的叹息。

她也曾经试过修炼哪。可这天底下,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而她到底也是那“大部分”的其中之一。无甚特别。

“云乘月,”恍惚中,容清在冲动之下开口,而她原本是下定决心不说这些的,“你还记得聂家吗?聂小姐,聂二公子,还有聂七爷。你还记得他们吗?”

云乘月转过身:“我记得。”

“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不,我没有回去过,也没有关注过他们。”倒是浣花城的饮食令人怀念。等一切落定,如果她还活着,她想带薛无晦回去再走走。

容清缓缓眨了一下眼。她想说什么,却又改变心意,露出一个复杂的笑:“也好。我走了,客人请便。”

刚才,她本来是想告诉云乘月的。

她本来是想告诉云乘月,不久前她为了一单生意,回去过浣花城,也是想看看亲人。那次回乡之旅并不愉快,因为家里认为她是个抛却了贵族脸面、灰头土脸的叛逆,但她还是打听到了很多想知道的事。

她听说,曾经的手帕交聂小姐嫁人了。她果真嫁人了,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还略高一等的家族,带着一车车的嫁妆去了遥远的北方。据说那是一个门户森严、礼节深重的传统世家,读书修炼的资源都在男孩儿身上。她想知道聂小姐过得如何,试着去了一封信,至今都没收到回复。兴许聂小姐看不上她、不爱和她交流了,也兴许……她只望是前者。

聂二公子娶亲了,聂七爷也娶亲了。他们毕竟都在适婚年龄,再拖下去就不体面了。同样是婚嫁,他们的婚姻好像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们自己的人生,该出仕出仕,该修炼修炼。有人说聂二公子与夫人琴瑟和鸣,夫人过门不久便怀了身孕。可她听着只觉得可怕,因那夫人实则比她还小一些,可以后的人生便都在那宅院里了。

又听说聂七爷婚后,风流不减反增,时常流连青楼,迷上了最新的花魁。她去看了,亲眼见到聂七爷在高楼上与花魁共饮。那花魁长得颇像曾经的云二小姐,可柔媚的姿态却决然不同。聂七爷原是和她亲亲热热的,转眼却又莫名摔了酒杯,不知因何而怒。

家里人骂说,青楼捧个女子来冲撞云乘月,辱没了云家——他们还是有些骄傲云家的血脉出了人才的,可容清不觉得。她只觉得聂七爷可厌,而那花魁可怜。花魁可怜,不是因为她被当成替身、得不到男人的爱情,而是她漂泊在勾栏,一颦一笑都是身不由己。

出来走了一遭,在尘世里翻滚几圈,容清发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不同。她出来只短短两年,却像把过去十多年的“云三小姐”整个打碎了重塑。

她开始困惑,也开始愤愤了。

哪怕男女都能修炼,哪怕女孩儿也有天才如云乘月、能干如巧姨的人,可为什么那些贵族还是要偏心男孩儿?像聂二公子的夫人,不也听说是个资质不错的修士吗,为什么不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