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万民同哭(第2/3页)
它们熄灭了,但周围的花灯仍然亮着,就像故事里的那个少年。他的生命之烛,与这些花灯一同黯淡。
在这些哭声里,一个僻静的角落中,有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清雅的面庞。
昨日韩国的驿站有差驿给他送了一根木头,那根木头平平无奇,没有机关、没有暗语、也没有刻字,只是笔直得像一把尺。
倒教他想起曾经的一段对话———
“老师啊,有朝一日我若是遇险,侥幸得以生还,不方便给你传书信的情况下,我就找人给你送一根笔直的木头。”
他问:“为什么要送木头?”
那时……
那时他的徒弟,是怎样回答的呢?
他垂眸思索着,发现即使过了很久,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答案。
“我以前读过一篇文章,文里说‘木直中绳,揉以为轮’。木头是直的,车轮是弯的,就像人,总是会改变。”那时他的弟子弯着眉眼,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可我偏不。”
“我就要做那笔直的木头,一辈子都不要变成车轮。”
没有经历过世间黑暗,少年总是抱着天真的想法:“我呀……宁折不弯!”
……
“为国为民的心非假,对我们的情谊非假……”宋兰亭清浅的声音散在风里,“可其他东西,都不是真的。”
比那根报平安的木头先送到的,是熹微搜寻回来的、一些染了血的面人残片,那些残片已经看不出是些什么了,浸着厚厚的血,早已没了原先的颜色。
他追根溯源查下去才知道,原来那些残片是子虚打算送给他们的礼物,可是那些礼物,却最终成了他遇害的催命符。知道这个消息后,书院里,人人内心都似憋着一团无形的火。
宋兰亭的内心比他们还要复杂,如果那日阿英说的都是真的,那秋狝之时,帐中那人必然为假,但微小的细节都能做到分毫不差———这不可能是一个人的手笔,只能是一个势力有预谋的举动。
那个势力是好是坏,究竟要在燕国境内做什么,他一概不知,但现在的燕国,再也经不起飘摇的风雨了。刘衡为一郡郡守,尚能引出如此巨大的危害,更何况是如今声名更盛的乌子虚?
风中送来了哭声,他派去的人正在向百姓讲述那些鲜为人知的事实。
那些殚精竭虑、舍生忘死的日夜,应该被人知道。除了子虚,那些在鼠疫之中为国尽忠的人,也该被人记得。
无论子虚背后的人是谁,至少摆在眼前的,是他救了一郡百姓,这份功绩不应被抹杀。子虚是个好孩子,但她身后的势力却未必,日后这个势力若要利用这份功绩,要她对燕国、对她在意的人不利,那又该是多痛苦的抉择?他不仅是子虚的老师,也是燕国的司徒,他必须考虑这种可能。
最好的方式……宋兰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是让乌子虚这个身份以逝者的名义名留青史,若是她背后的人想做些什么,在乌子虚“身死”的情况下,影响力都要小得多。
她报了平安后,熹微仍旧查不到她的消息,也许是她背后的人救下了她,又给她的行踪做了掩饰。
无论子虚还能不能回来,还会不会回来,这都是如今局势下,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百姓愚昧无知,容易煽动,却也最淳朴、最真挚,那一个个真实的故事讲出去,便收获了一个又一个红红的眼眶,没有什么艺术加工,没有什么阳春白雪,只有永远痛苦的呻吟,低矮压抑的棚屋,缭绕不去的药味,彻夜不熄的烛火……只有一条条被焚烧的生命,一排排留下的粗陶罐,一夜夜燃不尽的烛火,以及满目看不到尽头的血色。
———那是真实又悲怆的故事,浸透了比那滴血花灯更多的、诉不尽流不干的血与泪。
就像戏文里常写的,为国尽忠的人总是走得早,上天总是妒英才。
“阿娘———”之前拍着手夸花灯好漂亮的小姑娘早已哭肿了眼眶,“阿爹———”
她软糯地哭唤着,手直直的指向上方,那是滴血花灯的方向:“我想要那个花灯!”
“小孩子瞎说些什么!”她的阿娘也是泪流满面,却仍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胳膊,“那花灯是能随便要的吗!”
“我不是想要带回去!”小姑娘哭着说,“我只是想把它点亮———是不是只要花灯亮了?大哥哥就不会死啊!”
孩童的心总是最纯粹的,他们想不到什么太复杂的东西,会将一切往最美好、也最简单的方向去想。
“把花灯点亮,大哥哥就不会死了!”她抓着她阿爹的胳膊,红红的眼眶对着他,眼里是全然的期盼,从小到大,她阿爹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也是她觉得最最厉害的人,“是不是呀?阿爹,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