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只怂宁

谢危从外面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整个奉宸殿里不知为何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向第三排最右边角落。乐阳长公主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反而站在这个角落里,眼眶红红,泫然欲泣,也不知是受了感动还是受了委屈,正紧紧拉着角落里那少女纤细的手。

而那少女……

是姜雪宁。

姜雪宁这时候满脑袋里正转悠着被沈芷衣这么优待的得与失,完全没想到谢危的声音会在外面响起,直到看见他身影出现在殿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谢危看着她被沈芷衣握着的手。

那平静的目光里,隐约浮上了一点若有所思。

姜雪宁也不知怎的后脑勺忽然一凉,被他用目光注视着的手掌更有一种被利箭穿了的感觉,一时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完全是下意识地悄悄抽回了自己的手掌。

?天知道谢危见了她们关系好会怎么想!

万一又怀疑她想搞事呢?

还好,沈芷衣此刻的注意力也被谢危吸引走了,并没有注意到这小细节,只在一怔之后扬起笑容来,主动躬身向谢危一拜:“见过先生,给先生们请安。”

这时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跟着行礼。

姜雪宁也立刻从座中起身来,向着谢危拜下:“见过谢先生。”

谢危这才收回了目光,只是又看了把头埋得低低的姜雪宁一眼,才从殿外走进来,又从她身边经过,站到了大殿前方正中,淡淡道:“没人迟到,很好。不必多礼,都坐吧。”

众人都依言起身,这时才敢向他看去。

还是一身苍青道袍,青簪束发,宽袍大袖,衣袂上犹沾着外头深秋初冬时节那微微凛冽的雾气,显得超然绝尘,若山中隐士。

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此刻此刻随同他一道走入殿中的还有翰林院选出来的四位先生。

其中三位是先前奉宸殿考校学问时同谢危一起监考的老先生,另一位则是第一次见,四十多岁年纪,面容严肃,不苟言笑,想来是后来又选进来传授课业的。

姜雪宁一眼就认出了前面那三个。

毕竟时间才过去没几天。

当日考校学问时这三位先生敷衍的态度和说的那些话,她都还记忆犹新。

这时眉头便轻蹙起来。

姜雪宁想起,自己曾说过要打这几位先生的小报告来着,不过还没来得及。

谢危道:“今日是第一日,料想殿下与诸位伴读对先生们还不熟悉,且也不曾提前温书,所以经由我与几位先生商议,今日先不上课,只让大家认识认识先生,再由先生们各自讲讲今后半年要学什么,各自又有何要求。”

说完他便看向了其余四人。

这四位先生于是都出来各自陈明身份和今后所要教授的课目。

此次入宫伴读所要用到的书都已经放在了她们的桌案上:一本《礼记》由国史馆总纂张重张先生讲;一本《诗经》由翰林院侍讲赵彦昌赵先生教;一本《十八帖》乃是书法,由翰林院侍读学士王久王先生传授,且据说还要教画;一本《算数十经》则是算学,由今日才来的那位国子监算学博士孙述孙先生来讲。

四位先生,四本书。

似乎没什么差错。

可当那位讲算学的孙先生说完后,众人都发现不大对:每个人的书案上的确都提前放了要用的书,但一共也就四本,都由四位先生教了。

那……

谢危呢?

姜雪宁还在琢磨谢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坐在前方的沈芷衣便好奇地开了口:“可是谢先生,这才四本书四门课呀,不是说您除了教琴之外也要教我们一门吗?”

谢危道:“我教‘文’。”

沈芷衣纳闷:“没有书吗?”

谢危便抬眸向殿外看了一眼,道:“已着人去取了,一会儿便该拿来了。”

拿来?

宫里面什么书没有,要准备不该早就准备好了吗,怎么现在才叫人拿来?

众人都有些奇怪。

可谢危也不多解释,说完便坐到了一旁,只听那位讲《礼记》的国史馆总纂张重站到殿上引经据典、以史为鉴,同众人讲治学的重要。

张重已是耳顺之年,鬓发斑白,正是早些天坐在殿中说女儿家只合读点《女戒》不需知道太多东西的那位,虽然通晓千年,可站在殿上讲起话来却一点也不有趣,死板且枯燥。

众人都听得头昏脑涨。

姜雪宁心里虽警告自己,谢危还在旁边,可她实在控制不住地神游天外,两只眼睛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好险没一头磕在书案上,才惊得清醒了些,结果一抬眼就看见谢危坐那边,手里端了盏茶,正定定地盯着她。

这一瞬间,她差点没吓得摔倒地上。

有的瞌睡都飞去了爪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