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4/5页)
“四婶,你这是破坏革命,是跟反动派同流合污!”倪东胀红着脸,试图给她扣大帽子。
聂渝霜冷笑。
翻来覆去就车轱辘这么一句话,毛都没长齐,屁道理没学会,跟着人家搞革命?
“什么革命?”
“你们这是革命?”
“欺压弱小,欺压妇孺,这是哪门子革命?”
另外几个从地上爬起,相互搀扶着,愤恨地望着聂渝霜。
“她是□□,是旧社会的产物,也是新社会的毒瘤,我们让她接受改造而已,这不是革命是什么?”
“旧社会的产物,很好,你们也知道是旧社会的产物。她做□□是自愿的吗?她是压迫人的那一方吗?新华国成立她好不容易脱离压迫,过上‘人’的生活,我就问一句,她压迫你们了吗?她宣扬反动思想了吗?还是,她依然从事□□行业?”
倪东一行人脸色乍青乍白。
想坚持自己占理,没有做错,却又被问住了。
在注意到童金香“□□”身份前,她是胡同里漂亮的金香婶。
因为不能生育便对胡同里的孩子都特别好,时不时会拿零食给大伙儿吃,谁家想让她搭把手她也从不拒绝。可以说,在今天之前,童金香是个名声好的苦命人。
聂渝霜的话不仅把几个少年人问住了,也把不敢插手的大伙儿问住了。
是啊,童金香做啥错事了?
说句难听的,胭脂胡同里跟她同样身份的人不少,有做过妓的,也有老鸨下面的打手,看茶的跑堂。
都是旧社会走来的苦命人,其中还有助纣为虐的,谁比谁干净?
只是她太漂亮,在这一片儿太有名。
是以被冠以窑姐儿名头,被这群小崽儿揪来批判的只有童金香。真要以这个论,怕是胡同里没几户能躲过。
有的人心虚低头不敢直视,更多的人则是陷入深思。
感性的女同志心里涌出同情,还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金香,这女同志说得对,你别低着头不敢看人。你没做错什么,你跟大伙儿一样,都是被旧社会压迫的可怜人。”
“倪东,彩妞,你们几个从小到大在人家手里接过多少次吃的,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一旦有人发声,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就是呀,你们几个小崽儿真是恩将仇报哦。”
“倪东,你爷爷当时还做过潇湘馆的账房呢,说金香是反动□□,你家是什么?”
倪东突然被点名,心里慌得要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紧接着,小分队其他成员也被点名了。
“毛头你家倒是没在窑子里干活,但你家从前可是地主。”
毛头嘴唇哆嗦,可不敢让地主名头扣自家头上,连忙道:“我家的地早就捐出去了。”
这下就有人接话:“你家的地捐了,你就知道说自己不是地主的狗崽子,金香也不做窑姐儿,老老实实过了半辈子,你们为啥还要把她抓出来□□啊?”
毛头:“……”
换了平时,这些小崽儿哪里敢跟胡同里大爷大妈吵。
也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普通人对“政策”天然畏惧。
加之刀子没落到自己头上,虽于心不忍却也不想自找麻烦,才能靠着一枚红袖章在胡同里耀武扬威。
可一旦有人站出来当发出声音的第一人,那些良心未泯,于心不忍的人也就憋不住了。
小分队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灰溜溜跑了。
倪东倒是想跑,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老老实实等在原地。
“哼!是非不分,眼盲心瞎,你们这样的还闹革命?你们这是给社会添乱!”
聂渝霜厉声呵斥。
倪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怕一句话不中听,四婶一脚把他踹飞。
他尾椎骨这会儿还疼着呢。
求救的眼神不断飘向倪立人。
倪立人却是道:“你四婶说得没错,有爱国热情,有革命热情是好的,但你们得学会区分谁才是该改造的对象,若是好心办恶事,你们良心能安吗?能睡得着觉吗?”
倪东怔了怔。
眼神落在童金香满是伤的脸上,忽然之间,惭愧后悔排山倒海而来。
“……对不起,金香婶,我,我……”
还是说不出口。
童金香脸色惨白,脑门,脸颊伤口处的血已凝固,她牵起嘴角,柔弱无力道:“没事,没事的……”
倪东松了口气。
金香婶愿意原谅他就好。
童金香笑了笑,没说话,垂下的眸子掩盖住了她所有的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