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4页)

她坐在书案前,看向窗外陡峭的阶梯。

伸出手指,一阶一阶地往下数,最终停在第九阶的位置。

对,就是那里。

去年冬天,她在那阶石梯上跪了一整夜。

那一夜可真冷呀。

那些渗入骨头缝里的风,是杀人不见血的钢针,一根一根钉入她毛孔。

冻得她浑身血液几乎就要凝固。

她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

她说,她会很乖,绝不会碍了柳小姐的眼。

她说,只要能留在他身边,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谢砚之这样的人又岂会动容?

他就坐在这张书案前,神色淡漠地翻着书品着茗。

那一夜,若不是谢诀恰巧经过,她早已被冻死在那片茫茫白雪间。

也正是从那一日起,她彻底死了心,搬进揽月居,就此消失在谢砚之视野里。

颜嫣胡乱飘飞的思绪是被一阵推门声拉回的。

一群端着托盘的宫娥鱼贯而入。

托盘上的东西,既有女子穿戴的衣裙钗環,也有胭脂水粉篦子。

领头的宫娥下颌一抬,用鼻孔看着颜嫣,一脸不耐烦地道:“尊上让奴婢给颜姑娘换身衣服。”

颜嫣没接话,低头看了眼被叠放在托盘中的衣裙。

一片刺眼的老黄瓜绿。

说文雅点,那叫碧绿,是最适合柳南歌的颜色。

颜嫣与柳南歌的确生得像,可二人的气质天差地别。

柳南歌生得高挑明艳,能压得住各种夺目的色彩,那些寻常人避而远之的艳丽颜色穿在她身上分外和谐。

颜嫣则生了张我见犹怜的顶配小白花脸,那些浓墨重彩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像个唱大戏的。

可那时的她,便天天穿成这样,像只绿头苍蝇一样围在谢砚之身边转个不停。

她也不是不知道那些衣裳不适合自己。可有什么办法,只有穿成这样,才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哪怕在他眼中她就是个跳梁小丑,可至少,能被他看见……

颜嫣神色木然地坐着,任由那群宫娥摆弄自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变成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样。

精致小巧的五官被浓妆所覆盖,就像是戴了一层名为滑稽的面具。

颜嫣有些恍惚,那时的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给自己上妆呢?

时隔半年,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宫娥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偌大一间房,又只剩颜嫣一人。

她便顶着这张名为柳南歌的“画皮”在屋子里静静的等。

谢砚之回来已是深夜。

颜嫣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她睡眠向来很浅,早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霎就已醒来。

可她仍闭着眼,默默在心中数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近了,越来越近了。

脚步声拉近一厘,危险气息便逼近一分。

烛火“嗤”地一声被从窗外吹来的风熄灭。

轻烟袅袅,在月色下缭绕。

那团笼罩在颜嫣身上的巨大阴影也忽地散开了。

可压迫感仍未消退,它与黑暗融为一体,甚至又暴涨了几分。

颜嫣紧紧攥住被子,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在这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灯不知何时又被点燃了,那团阴影再次出现,铺天盖地地笼罩着她。

她紧咬着的牙关,与止不住颤抖的睫,一览无遗地落入了谢砚之眼中。

“起来。”

他的声音如刺骨的寒风般钻入颜嫣耳朵里。

连谢诀“傀儡术”都能看破的人,又岂会看不出她在装睡?

颜嫣索性也不装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定定望着谢砚之。

烛光在微风中摇曳,映着她的脸,怪吓人的。

也不知那宫娥往她脸上扑了几斤粉,那些粉被冷汗一浸湿,脱的脱妆,结的结团。

就……惨不忍睹。

纵是见惯了各路妖魔鬼怪的谢砚之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颜嫣又岂会错过从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嫌弃。

她索性把心一横,反客为主地勾住他脖子,娇滴滴地唤了声:“尊上~”

这还不够,她又伸长脖子往谢砚之胸口上一蹭,绛紫色暗纹浮光锦上赫然留下一道白花花的印子。

谢砚之瞳孔一震。

沉默半晌:“去把妆卸了。”

颜嫣如蒙大赦,连忙从床上爬起,直奔盥洗室。

她跑得倒快,心中却在打鼓,着实猜不透谢砚之要做什么。

待她磨磨蹭蹭走出盥洗室,谢砚之已褪去外衫坐在床上。

颜嫣呆了一瞬,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太妙的想法。

他该不会是……想要那个啥吧?

谢砚之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的确生了张堪称绝色的脸,这样一张脸本就该素着,再精巧的妆面都是画蛇添足。

颜嫣却在胡思乱想。

明明坐着的他比站着的她矮了一大截,他又是如何做到“居高临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