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查(第2/14页)

“你是吃枪药了吗?”我看向夏新亮。“没啊,这不是聊天儿呢嘛。”

“有你这么聊天儿的吗。”

“我不是一贯这么聊天儿吗?”

“说说吧,你最近这是遇上什么事了?”我决定开门见山。“哈?”

“跟个炸药桶似的。”“我……有吗?”

“还没有哪!刚我要是不把你装车里,你还得怼昱刚呢。”

“我没怼他,我就是让他别老挤对王勤。一会儿娘炮,一会儿弱鸡,一会儿就老咔哧……”

我截断了他:“又不是你嫌弃王勤的时候啦?”

“我……我这是有个过程嘛,冷不丁塞进来这么一位,你总得让我有个接受的过程吧?那现在一起合作了这些日子,咱也得肯定人家的优点,他也不全是缺点啊。”“那昱刚比你反射弧长点儿,比你认生点儿就不行啦?你不能……哎,你们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我使劲想了一下,“双标狗!”他们这些年轻人,嘴里净蹦这些新词

儿。

夏新亮撇嘴。

“来,跟师父说说,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工作上咱深度交流,生活问题咱也可以相互切磋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之间咱得抵达灵魂深处吧。”

夏新亮的情况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是单亲家庭,跟李昱刚那个掌上明“猪”被可劲儿疼爱的成长环境不同,夏新亮是跟着他妈妈长大的,他很小时父母就离异了,可以说成长过程中十分欠缺父爱。他跟他妈也不亲,从打大学开始就独立生活了,现在也是跟他师兄一块住。

这时候服务员把饭端上来了,一人一份那种简餐。夏新亮拿着叉子往嘴里塞沙拉,我心想他这是真不想跟我说啥了。不承想,这小子吃了几口,大眼珠子瞪着我说:“糟心。这事说着都糟心。”话匣子打开了。

夏新亮这孩子真是耿直,他如果不是这个耿直的性格,那他身体里就不会有这么强的正义感。但正义感爆棚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尤其对从事刑警这个职业,经常会让你怀疑人生。他就是这么钻的。

“我觉得三岁看老这话一点不可信。”“哦?”

“您说,怎么好好儿一个人,说变就变了?当初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上社会没几年,在利益面前就信仰、理想皆可抛了?”夏新亮拿叉子泄愤一般叉着碗里的生菜叶子。

“这说的谁啊?”

“我另外一个师兄。”“警察啊?”

“哼,”这声儿十分轻蔑,“学心理学时候的。也是和我师兄能称兄道弟的一号。他那时候意气风发,业务水平超群,早早就拿到了博士学位。后来从事科研工作的时候,还发表了好几篇不得了的论文。”

“那真是人才。”我这是实话。我就佩服有文化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博士后了吧?

“可不是人才嘛,给我骗一个团团转,跟我打听这个那个,真是气死个人!这浑蛋跟人一块弄非法集资,他牵头,他们做了一个App,弄面膜,拢共就十几副,但他向社会公开的生产力是十亿,吸引投资人来投资,其实就是非法集资。他捞了很多钱,但他不是法人,所以他去东南亚躲了几个月,回来没事了,该干吗干吗。”

“这种太多了,”我说,“只能处理这个法人。这一骗,社会有多少老百姓倾家荡产,但是咱们没有办法。高博那边这种案子太多了。真正能给追回来资产的少,真的少。不是不尽力…..”

夏新亮打断了我:“把我气冒烟儿的还不是他跟我抖机灵,不是他干这个事丧良心。一个人坏到骨子里,师父您懂吗?坏到骨子里。这王八蛋回来以后,他认为自己干了一件什么事呢?他认为那些人都是韭菜,“割韭菜”,收的是“智商税”,他们被他骗是因为脑子不够用。太可恶!我分分钟想把他绳之以法,可我又干瞪眼拿他束手无策!他把一切都想清楚了、撒干净了!我师兄把他联系方式删了,让我也把他联系方式删了,除了删了他,我没别的可做的了!我师兄删了他没毛病,他一精神科主治大夫,他拿他没辙,可我是警察!我也拿他没辙?”

我摆了摆手,让他平复情绪。他是真激动了。

“咱们干刑警,从前面对的无非就是暴力、色情、毒品。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经济犯罪上来了,不是说从前没有,是现在太泛滥,非法集资、黑贷款。鹏子现在就专项搞套路贷,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队上最为重要的任务。它造成的社会影响太恶劣了。扭曲的财富欲望击溃了老百姓原本朴素的价值观,让他们忘了脚踏实地去生活这件事,全情投入到投资的旋涡。可是当浪潮退去,谁也不可能从灾难中脱身。骗人的可恶,被骗的也没那么无辜。咱们现在办这种案子,可能还没有击碎他们的铁拳,但迟早会有。说实话,这种事啊,北京还稍微好点儿,你要是去一个人口特别多的地方,像河南、四川、重庆,受害人多了,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被骗的,至少有一半儿。其实他扮演了一个中间人的角色,警察去抓大头,钱他拿走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