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14/24页)

裴源大惑不解:“你干什么去?”

“再巡一遍去。”李嶷整束停当,便拿了剑,径直出营帐而去。

裴源看着案上被他吃了一半的硬饼,摇头只是苦笑。

何校尉回到定胜军营中不久,桃子却寻了过来,见她一手支颐,兀自怔怔的出神,不由奇怪:“校尉,你怎么啦?”

她闻得桃子出声,这才掩饰:“没什么,怎么了?”

桃子见她神色有异,不由得想左了,愤然道:“是不是李嶷太狡猾,不肯答应让出洛阳?哼,这个人算得太精明了,每次都想占尽便宜,等我寻个机会,好好给他下毒,让他狠狠吃一番苦头。”

何校尉只觉得脸颊微烫,忙乱以他语:“别骂他了,也别总惦着下毒。”

“我觉得下毒这法子可行,”桃子眼珠一转,想到此节,顿时就兴奋起来,“镇西军防备虽然森严,但以陈醒的身手,混进镇西军营中不难,就叫他去给李嶷下毒吧,等李嶷中毒了,想求得解药,咱们就叫他让出洛阳。”

“你都在想什么呀,”何校尉不由得又气又好笑,“若是这般行事,咱们岂不与镇西军成了敌人。”

“成敌人也没什么可惜的。”桃子浑不以为意,“难道咱们打不过镇西军吗?”

何校尉道:“不用劳烦桃子姑娘下毒了,李嶷已经答应了,让出洛阳。”

桃子一怔,不由得噘起嘴来:“我看你回来闷闷不乐,还以为镇西军没答应呢。”

“我哪有闷闷不乐,”她伸手刮了刮桃子的鼻子,起身道,“走,咱们去面禀公子,看他如何决断,与镇西军同取洛阳之事。”

她们俩一起到了中军大帐,还未进帐门,就听到一阵搜肠刮肺的咳嗽之声,她二人不由加快了脚步,果然见崔公子伏在榻上,直咳得全身颤抖,喘不过气来,阿恕在旁,面露不忍之色。桃子见状,忙去取了镇咳之药,那崔公子却摇了摇头,说道:“适才……适才已经吃过了……”

这种镇咳之药素有微毒,两个时辰之内,不能再服第二遍。桃子默默不语。阿恕奉上一碗热汤,崔公子就着他的手,微微喝了两口,似乎喘息得略好些,便靠在枕上,含笑注视着何校尉,说道:“你回来了,定然有好消息。”

不知为何,她心中也皆是不忍之意,见他这般微笑注视着自己,眼中又是那般微微沉醉之色,更是令她心底隐隐竟似有一分愧意似的。当下她接过阿恕手中的汤碗,执了汤匙,就坐在榻前,一边亲自喂他喝汤,一边又细语轻声,将李嶷答应让出洛阳之事,说与公子听了。

那崔公子听她这般说,只是微微点一点头,笑道:“父帅那边情形危急,可恨我这身子不争气,这时节实实无法领兵,不然的话,不必将建州让与镇西军。李嶷不过区区数千人,夺了他的营地,将他逐出洛水,也不算什么难事。”

她用汤匙舀了一勺汤,细细吹着滚烫的热气,又喂他慢慢喝下,这才道:“公子,咱们既要洛阳,便将建州给了李嶷便是,此刻与李嶷翻脸,不吝告知天下,咱们并非勤王之师。何必如此。”

他点一点头,深以为然,但是旋即又冷笑起来:“李家人没一个好相与的,这个李嶷,颇具才干,又知军事,只怕他将来上位,必然以我崔家定胜军为心腹大患。”

“那也得等李嶷能平得了孙靖再说,”她浑然不以为意,“眼下孙靖才是头等大事,而且将来的事,百般变化,未必就走到那一步。”

崔公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静静地出神,帐中灯烛火苗亮动,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生得容貌俊秀,更兼气质弘雅,有一种浊世翩翩佳公子之态,素日被人见了,都会赞叹一声,如何似节度使的儿子,倒好似京中那些文臣世家的公子。

秋已深了,定胜军扎营之处在洛水之侧,是在山林脚下寻得平坦之地,忽闻得不知哪里一只秋虫,唧唧有声,远处偶有一两声战马嘶鸣,遥遥的传到帐中来。因夜深风凉,他又禁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咳直咳得脸通红,艰难喘息,呼吸急促。阿恕等人连忙上前来,抚胸捶背。

何校尉也忙放下汤碗,轻轻替他揉搓手上的穴位,减缓他的痛楚。

还是要在入冬以前,让公子住进洛阳。她暗暗下了决心。只要进了洛阳城中,自有房舍,可以蔽风生火,不必如大营在这般野地里,与公子身体有碍。

她是这么想的,李嶷行动也十分迅捷,很快便遣人来定胜军中。他原本是想约崔公子一起谋划洛阳之事,没想到赴约而来的,却是何校尉。

自从太清宫一别,好几日不曾见到她了,他一见了她,心中不免一喜。只见她身着轻甲,身后跟着陈醒等人,另带了一些随从,于营前下马,却是步履从容,神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