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4页)

曲江河对邱社会的逃跑似乎另有了新的打算。

邱建设很快被送到地处城市西北隅的戒毒所,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最初,在当成老三邱社会被抓的时候,他还感到好笑,看着一大帮子被涮了一夜的警察们,他有一种老鼠戏猫的那种快意。但是,当他继而看到曲江河那双眼睛时,从内心深处打了个冷战,因为他明白:落到这个人手中,瘦鬼都能榨出四两油,自己一旦扛不住,把六年前的事情抖搂出来,他的末日也就到了。想到这里,一股仇恨也从内心升腾起来,若横竖是死,索性拼命厮杀一番。

对邱建设来说:人生就是一场厮咬,你不吃掉别人,别人就会吃掉你。为了在这残酷的世界中生存,就必须具备一副随时能咬断别人喉咙的尖锐牙齿,而且他的牙齿,很早的时候就沾满了血腥。

邱建设自幼跟着父母打鱼,四个兄弟中他生得弱小,常留在舱中看鱼。有回,父亲久出不回,他饥肠辘辘,只好从舱板底下抓出一条生鱼来吃,不料刚抓到,一只野猫就扑过来,把他的手咬得鲜血直流,鱼也被叼去。邱建设尾随直追,发现草窝中,大猫正在将叼来的鱼喂几只小猫,他用棍棒打晕了大猫,把大小四只猫排成一排,全部用钉子钉在剁鱼板上,泼上鲨鱼油,一把火烧了,听到猫们可怕的嘶叫和猫肉烧着的焦臭味道,他第一次尝到了复仇的快感,体会到了杀戮和嗜血的刺激,而野猫在他手上留下的啮痕,也给他刻下了关于生存竞争的最初印象。

长大以后,跟着哥哥们去偷矿石,一次他被人抓住,挣脱不了,就张口把牙齿嵌入那个壮汉的肩头,咬下了一大块肉来,恶名由此传遍厂矿区,以后他的大名无人再叫,得了个诨号“咬子”。

金岛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发现了金矿,咬子一家的命运也时来运转。老二一天从大猇峪后山打柴回来,兴冲冲地告诉哥儿几个说,后山的国营矿出了金矿石,不少外县、外省人都到矿上去抢,背一篓子就是50元。邱老大说,好,咱哥儿四个也去,干上一年,还不搞他个十两百两金子?那时候,咱们也用不着打鱼了,也不怕打光棍儿了,有了钱盖上房,不信小妞们不进咱的被窝。第一次进山,他们就用骡子驮回了两吨矿石,低价卖了800元,兄弟几个狂饮暴撮一顿,剩下的钱,交给了在海浪上苦了一辈子的老爹老娘,拿着几大张百元票面的钞票,老人的手都是抖动的,又喜又怕,但是他们已经难以左右这几个被金钱牢牢攫住的儿子了。邱家四兄弟很快组成了矿石运输队,雇了外地民工用骡子驮矿石,形成了峪道里有名的强悍马帮。有一次,国营金矿的运输车惊跑了邱家兄弟的一匹骡子,牲口翻滚下路基跌倒在河沟中,折断的前腿血流如注,邱社会急了,把司机拧下车来。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匹骡子嘛,赔你!”司机说。

“你赔得起吗?眼下是黄金的黄金季节,一时当百时,运输队不能按时交矿,矿上辞退了我们,一家六口人吃风屙沫呀?”邱老三叫道。

“你们讲理不讲理,”司机火了,“这公路是国营金矿修的,你这运输队不让路,赔牲口也不干,太霸道了吧。”

“谁他妈的霸道?”邱社会扭住了对方的脖领子,“老子几百辈子都在金岛住着,这地是咱的,矿也是咱的,凭什么让你们把矿拉走,俺们受穷挨饿?”

“你说的是歪理,这是国家的矿山,再闹我就叫护矿队的来抓你们!”司机不服,按响了喇叭求援,不想早已被邱老大揪住了头发,一边骂,一边把司机拖拽到前面一匹肥马的屁股后边,“你小子嘴硬,让你喝喝马尿,清醒清醒。”

邱老二熟练地在马的后腰上用棍子捅了一下,马尿立刻像喷灌似的冲在了司机头上,一大车矿石也被洗劫一空,四只汽车轮子全被捅破。

闻讯赶来的五名护矿队员扭住了邱建设,邱建设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却瞅准机会,突然把嘴张开,狠狠咬住一名队员的手腕,再也没有松口。护矿队反被挟持住了,邱老大他们趁机把几名队员围在核心,邱社会抽出匕首,伸到一名护矿队队员嘴边问,“以后还管不管咱的事了?”

“只要你们动手破坏矿山,俺们就管。”护矿队员毫不让步。

“好,有种,”邱社会说,“那你就舔舔老子的刀尖!”

护矿队员怒目圆睁,毫不畏惧地伸出舌头,邱社会吃了一惊,继而咬牙把刀一抡,“啊——”护矿队员的半片舌头落在地上,鲜血从口中喷溅出来……

以后的事情,是邱老大顶替邱社会以伤害罪被判处徒刑,邱氏三兄弟被拘留。邱老大之所以代邱社会受过,是兄弟四人中数邱社会最有主见,处事胆大心狠,能支撑家族的局面。出了这件事情之后,金岛人背地里称他们兄弟叫“邱家四虎”,并且送了邱社会一个绰号叫“刀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