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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起火后,胡子仇金虎在海水中折腾了一夜,将近黎明时分,筋疲力尽的胡子突然栽倒,薛驰一摸他的脑袋,烫得像火炭一样,便命他回家休息。胡子不情愿地返回队里,没忘了把枪锁进枪柜中,因为按市局的新规矩,刑警下班必须人枪分离,避免警察因枪违纪。

胡子从办公室走出来,到车棚底下推出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快步骑出了支队大门。

黎明时分,颇有些寒意,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清洁工用扫帚沙沙地扫着道边枯叶。影影绰绰还可以看到查缉布控的警车。胡子一身泥水,有意避开大街,拐入黑墨胡同。巷内路灯昏黄,荧火似的照在胡同两旁斑驳的墙壁上,由于泥灰的脱落,形成了一片片奇形怪状的图案。老式门楼的顶部像是道人的帽子,上边的蒿草像魔怪的头发一样摇曳着。地面坑凹不平,自行车给颠得咔咔作响,震得胡子虎口一阵阵发麻,接近拐口的地方,他放慢了速度。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人影正朝自己匆匆走来,起初他不太在意,以为是上早班的工人,等到距离有四五米远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了一眼,胡子霎时间怔住了:咬子邱建设!

不容多想,胡子把自行车一横截住了去路,厉声让对方站住。咬子看胡子只有一个人,也稳了稳神,从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钞票,隔着自行车躬身托在手上,连声说:

“老哥哥,不,老叔,天地良心,放兄弟一马,这是四万块钱,日后还要重重报答。”

“你他妈的少跟我玩花活儿,立马跟我走,算你从轻处理的情节。”胡子猫腰去抓咬子伸出的那只手,不想对方早已抽身后退了两步,继续与他周旋。

“咋的老叔,嫌少?!四十万,明天就打到你账户上,当个刑警苦哈哈的,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吧?也得给老婆孩子留个念想,买幢好房子,置套好家具,不枉在世上走一遭,咱们这叫公平交易,我说话算数,说瞎话叫我立时死了亲妈。”

“你他妈这钱还是留着见阎王爷的时候花吧。”胡子恨不能一下子抓住对方,抓起自行车向咬子掷了过去。没想到对方闪躲迅疾,跳到了车子的另一侧,就势从袖筒里退出了那把锯短了把子的双筒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近在咫尺的胡子。说时迟,那时快,胡子习惯地去摸腰间的手枪,不禁暗暗叫苦,空空如也。他狠狠地骂娘,这当警察的没了枪就像缺了半条命,失去了主心骨,以血肉之躯面对着持枪歹徒,自己究竟咋办?

刹那间,胡子脑际中迅速作出三种判断:一是他跑我追,二是我俩都跑,三是把自己撂倒。可自己要是跑了,还是警察吗?还叫刑警仇金虎吗?那整个是一个狗熊脓包,一个在人前永远直不起腰来的懦夫,那将是仇家世代的奇耻大辱,会把当过志愿军的老爹气死,这是死也不能干的。

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他蓦地看到墙边有块半截砖,便用左手虚晃一下,朝咬子身后一指,俯身去拣那件“武器”,可狡诈的咬子早扣动了扳机。只见透出晨曦的暗夜中发出了一团火光,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大团的钢砂射进了胡子的头部,强大的冲击波使他仰身倒地,眼前一片血红,胡子昏死过去。咬子随即跨过他的身躯,夺路奔逃。

枪声惊动了附近晨练的人们,看到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的警察,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警车迅疾而至,救起了胡子。朦胧中,胡子感觉到自己上了手术台,听得见手术器械在托盘上的碰击声,一阵头痛欲裂使他又昏了过去,等他第二次苏醒的时候,觉得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胡子,严局长来看你了,你醒醒。”从声音中他分辨出是晋川副政委,便竭力侧过身,用右眼眯缝着看俯在自己床边的人,严鸽那张清秀的脸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她眼角的泪水不断滚落下来。

“胡子,你是好样的,我代表全局干警来看望你,你要安心治伤,今天还要做手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咬子,为你报仇。”

胡子努力让自己绽出些笑容,对严鸽说:“严局长你不要难过,我不就是负点伤嘛,只要大命不死,我还当你的好下属。只是有点儿请求,请局长一定考虑。”严鸽贴近胡子的跟前,只听他喃喃地说:“上次在礼堂跟你吵架,都是我的错,你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话还没说完,他痛得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