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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孟船生在他豪华宽敞的办公室做木工活,他浑身上下只穿短裤,干得汗流浃背,在桌案上有一座新船模型刚刚合榫。他现在是用一根上好的黄杨木雕一个老人像,那雕像的头部轮廓已经出来,比照的就是眼前桌案上摆着的舅舅宋金元的遗像。准备雕好后安放在大船模型上。无意间他走了神,雕刀突然将手指划了个半指长的口子。
十分迷信的他登时吓坏了,慌忙焚起三炷香,高高举过头顶,突然双膝跪下,丝毫不顾忌地面上堆放的木块碎肩,对着遗像叩了三个响头,而后站起身,向着大船外的正前方施了个大礼,把香火插入桌案的香炉之中。随着袅袅青烟飘散,透过船舱窗口,船生的视线正紧盯着那座鹰头礁。远远看去,暗夜中礁石显得森然可怖,像是跃跃欲飞的精怪。此时,漫天的海潮随风涌起,涛声如雷。他不由自主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眼下,载着孟船生半生梦想的大船已牢牢地踏在了他的脚下,这座固若金汤的高层建筑,就像万顷波涛中矗立的巨无霸。甲板上下各有九层舱房,皆用电梯连接,并且有秘道直达驻岛部队当年遗留下的防空洞。船内功能分区,处在腹心位置的A区按五星级酒店设计,豪华房间内设置手编地毯、金质浴缸和高档视听装置。大船中室内高尔夫和网球场应有尽有。
孟船生的办公室就在A1区,这里是一个独立的封闭系统,最新潮的电脑局域网像神经网络一样与外界纵横相联:这里可直达深沪证券交易所,综观欧美各大股市行情,可以操纵指挥巨轮集团下属十几个公司的外贸、托运、房地、医药等多项业务。在他手边的闭路监控系统可以透视大船之内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正在隆隆作响的深部搞填充作业的矿井。但是,如同万吨巨轮行驶在凶险莫测的海域,他害怕大船会在关键时刻触礁,因此,他虔心地乞求舅舅在冥冥之中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渡过难关。
令他心惊胆战的水下暗礁,就是那个称作黑白之间的人,他已经掌握了大船周围的详尽地质资料,并对集团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很大可能这个人就是公安局的卧底,他已经钻到大船里来了,真不啻于一只精猾的老鼠钻进了大象的鼻孔。
更让他如坐针毡的,是黄金汉告诉他的信息:省市整治工作小组要对金岛上黄金企业进行税务检查,意在发现偷漏税和瞒报黄金产量的问题。对此他早有准备,木船的大火,早将巨轮的所有财产账册焚之一炬,可工作组不依不饶,在严鸽的提议下,准备丈量采空区,核算采矿量。这不能不使他又惊又怕,慌忙请盛利娅副董事长出山,到省里攻关救火。
孟船生吹了一声口哨,应声而至的,不再是那只像狗一样俯首帖耳的咬子,而是温先生。
“董事长,是你叫我。”温先生不再说香港话,用的是地道的本地口音。
“噢,看到你我就想起咬子兄弟,心里难受,像他那样贴心可靠的兄弟恐怕是再难找到了。”
“人死如灯灭,董事长,有你这样的知己,他咬子死了也不会后悔,况且,封住了几个人的嘴,他这一命捐得也值了。”
“我找你来就是商最这件事,活口还没有封严,又发现雷子钻进来了。正在打咱们大船的主意。沙金那边我已经作了交代,要他把新近到大船内部施工的工头和民工一个个给我排查一遍,尽快找出来削了他。”
“这次施工用的全是贵州、甘肃、陕西的民工,三天一次轮换。后天下午就对废坑口浇铸混凝土,半个月后就封成了一座实山,你尽管放心。”
“我放心的是坑口,放心不下的是人嘴。那个逃出去的四川民工,说是半路上跳了崖,可谁也没有看到尸首啊。虽说那个扫金老太收了钱,我总是不放心。你尽快替我走一遭,以免后患。”温先生起身欲走,又被孟船生喊住,问道:“罗海回来了吗?”
“刚刚回来,活儿已经做了。”温先生毫无表情地答道,继而又补充了一句,“这小子有些心神不定,要他自裁,倒从看守所里跑出来了,我觉得这里边有蹊跷,他曾经是赫连山手下的人,还得提防点儿为好。”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船生知道他因咬子的事儿记恨罗海,便提醒说,“现在是用人之际,你们可要抱膀子。罗海这次能把巨宏奇干灭火了,又没有露馅,就是一大功。你把他请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讲。”
不到片刻,门口响起木腿的橐橐声,孟船生丢了手中的刨子,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把对方扶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躬身抚摸着对方那条木腿,还未开口,眼泪就在眼圈里直打转儿,“罗海兄弟,为了我孟船生,你吃苦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