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停驻
带着离别的心情看周围的人,他们说的做的一切,突然和自己有了距离。这场婚礼,乔青羽本就比较边缘,现在则更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的旁观者,抽离的灵魂完全感受不到铺天盖地的喜悦之气。
“快点吃。”
碗里突然多了一块排骨。抬起头,乔青羽和李芳好四目相对。
“拿起精神来,”李芳好不满地撇过脑袋,“也没让你干啥,乐呵些!”
与平时的随意不同,今天李芳好特意绾了个发髻。从侧面看,她流畅圆润的下颚线与乔白羽如出一辙,鬓角有两根若隐若现的白发。
妈妈是个美人,乔青羽想。
“见事行事,机灵些,”李芳好边帮她盛汤边低语,“大姑娘了,懂事点!”
平常不过的埋怨及嘱咐,落进乔青羽耳里,就像是临别赠言。她沉默着点点头,收回骤然伤感的视线,对浑然不知的李芳好生出强烈的同情。
奇怪,她最早想逃离的人是妈妈,最放心不下的,竟也是妈妈。
饭后李芳好帮她整理了一下编好的头发,取下有点歪斜的珍珠发卡,摆正位置,重新扣进乔青羽右耳上方细密整齐的黑发中。
“你爸以前来我家送彩礼,一堆用不着的东西,就这发卡最像样,”李芳好边仔细检查乔青羽的头发边絮叨——同样的话,清晨她已说了一遍,“说是很贵,以前你爸退伍后去上海的百货商店买的,妈妈结婚那天戴过,怕珍珠掉了,一直不舍得拿出来用,今天你跟着新娘子,可得像个样子。”
“晓得了,”乔青羽鼻头发酸,轻声但无比敬重地喊了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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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乔青羽看来,大喜日子通常冗长又琐碎,塞满各种华而不实的仪式,而乔劲睿的婚礼尤其。午饭后出于拍摄需求,一伙人来到村口破败的祠堂,反反复复打开三脚架,撑起反光板,就为了几张能让小云心满意足的婚纱照。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时而帮着打灯,时而举高婚纱拖尾的乔青羽哈欠连天,疲惫不堪。
坚持住啊,她告诉自己,还没开始迎宾呢。
几分钟后,她被前来看热闹的玲玲解救了。把新娘手捧花交到玲玲手里,乔青羽谎称肚子不太舒服,快步离开了祠堂。
踏过离祠堂不远的低矮石桥,几步就走到了老房子的院落。老房子黑洞洞的窗口仍在,斜对面同样是二楼,锈迹斑斑的比手指粗的铁网,牢牢封住了另一扇窗。
乔青羽在两窗之间驻足良久,而后,摘下了佩戴在外套上的胸花。
是两朵小巧的白色玫瑰,一大早乔青羽以自己是“半个伴娘”之名,在征得乔劲睿的同意后,向婚庆公司的人索要的。小云好像尤喜爱白色玫瑰,黑色婚车布置地像一片精心打理的白玫瑰花园。小心翼翼地,乔青羽将花束拆开了,拧断铁丝,连同满天星和情人草重新包扎了一番。
在乔白羽的空心窗户下,她放下一朵白玫瑰;在秦姨的铁网窗户下,她放下另一朵。
你们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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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砰砰砰”的声音,花筒里的金色彩带喷向天空,金丝雨下围观人群掌声雷动。乔青羽跟在手提婚纱尾摆的伴娘身后,沿着洒满金丝带的红地毯来到了院门前精心布置的花墙下。新娘新郎站定后,她自觉地把用来装红包的酒红色皮包还给伴娘,自己则站在伴娘身后,不断从墙角的纸箱里拿出喜糖,递给伴娘。
乔劲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乔青羽一言不发地微笑着,密切关注着忙碌的伴娘。她一会儿伸过来要糖,一会儿帮新娘拿手捧花,也时不时与来宾合影,合影时会把酒红色皮包靠在身后的花墙脚,用眼神示意乔青羽帮忙看一下。
来宾不断,很快,纸箱里的喜糖就见底了。有男生把空盒收走,马不停蹄抬出两箱新的,并排放在了墙边。
迅速判断后乔青羽打开了纸箱外壳更直挺的那个盒子——没有纸条的喜糖。
可另一个有纸条的喜糖盒也马上被刘艳芬打开了——她笑容满面,过来拿额外的喜糖分给一个来宾的小孩。
乔青羽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孩立马就把喜糖盒解开了,手在盒子里扒拉几下,见都是巧克力后不满地吐了吐舌头,随手把敞开的喜糖盒交给了他的父亲。那个父亲忙着和乔海生聊天,不管不问地把喜糖盒塞进了背包。
高悬的心脏却没有因此而放松。见刘艳芬又来拿喜糖了,乔青羽赶紧把手里“清白”的喜糖递了过去。刘艳芬离去后,乔青羽一边发喜糖,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她发现自己缺乏预想中的无畏。不,她没有勇气面对人们发现纸条的现场,目睹他们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严肃再到惊异,很可能夹杂着不小的兴奋,并不会给她带来痛快的感觉。她得提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