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更 婉竹生女。
金玉拖拖拉拉了许久才走来了正屋, 她心里隐隐有几分不好的猜测,只是在张嬷嬷的催促声中只能加快步调,撩开了通往内寝的软帘。
此刻婉竹正坐在临窗大炕上, 梳了个松松垮垮的流花鬓, 一听见珠帘响动的声响, 便抬起眸子望向身形颤颤巍巍的金玉。
她一句话都没说, 可那双投过来的凌厉眸子却好像什么都说了,金玉一下子便软了膝骨,好半晌才说道:“姨娘。”
婉竹瞧了一眼神色委顿、期期艾艾的金玉,便不合时宜地忆起了昔日在竹苑时与她荣辱与共、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颗本坚硬无比的心又倏地软了下来。
“你的体己和行李我都让人收拾好了, 除了这些外还有一百两银子和你的卖身契,无论你是要出府做个小营生还是去家庙伺候月姨娘,都是条出路。”
婉竹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无疑是给了金玉当头一棒, 让她立时便红了眼眶,起先不肯下跪的倔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倏地跪倒在地, 朝着婉竹磕了个头,声声哀切地祈求道:“姨娘,是奴婢做了错事。”
可如今再来认错已是为时已晚, 婉竹不愿再给金玉第二次机会, 当下便自嘲一笑道:“我对你已是网开一面, 你若是顾念最后的这一丝主仆情分, 就应下此话, 不要让我使了手段赶你离开。”
上一回金玉自作主张地给月姨娘递了信尚且还能算是关心则乱, 一门心思为婉竹着想的缘故, 可这一回瞒着月姨娘的信不肯禀报, 存了是什么心思婉竹根本不敢深想。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金玉已留不得了,她顾念着往昔的情分,想给她一个体体面面的将来,只愿她不要辜负了才是。
一旁的张嬷嬷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婉竹,间或瞧一瞧金玉惨白的面色,心里只觉得万分痛快。可转眼见婉竹眉宇里也流转着几分神伤,立时又生起金玉的气来。
整个齐国公府哪里还找得出比姨娘更好伺候的主子,偏偏这个金玉总爱替姨娘做主,闲时还要来惹姨娘生气。
这样奴大欺主的丫鬟还是早些赶出府去的好。
金玉跪在地上声声哀切地恳求婉竹,可不论她哭的多少伤心,用词如何的低微,婉竹只是寒着脸一声不吭,连眼风都没往她身上递。
金玉这才收起了泪意,朝着婉竹磕了一个头后接过了张嬷嬷递来的卖身契和银票,起身往外间走去。
容碧与芦秀两人拿着她的包袱站在帘后凝望着她,三人之间隔着一层帘帐,可这影影绰绰的帘帐却又遮掩不住彼此脸上的神色。
金玉在哭,容碧与芦秀则是一脸淡然。
昔日在竹苑时相依为命的三个丫鬟还是走到了形同陌路的这一步,尤其是容碧,从前她处处以金玉为先,从不争强好胜,如今却反而越到了金玉身前,成了最受婉竹器重的大丫鬟。
容碧也不会像金玉这样趾高气扬,她只秉着一股事事以婉竹为先的决心做好自己的差事。
她忠心耿耿,自知晓金玉瞒事不报、对婉竹多有不满一事后便连话也不想与她说。
“你好自为之吧。”
临了了,她只留给金玉这一句话。
金玉如丧家之犬一般离开了碧桐院,大小丫鬟们都立在廊角上瞧着她萧瑟离去的背影,就在她即将要走出院门时,身后那些肩并肩立在一块儿的丫鬟们俱都捧腹大笑了起来。
笑声里有讽刺、有幸灾乐祸、有痛快,却独独没有惋惜与不舍。
金玉收起泪意,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
齐衡玉再度离开京城的时候婉竹的肚子已然四个多月,她日日窝在碧桐院里养胎,除了晚膳后会去内花园散散步外从不现于人前。
齐老太太允她在碧桐院内设了小厨房后,一应吃食也不必再经过大厨房,这一胎养的稳稳当当。
且杜丹萝果真销声匿迹,连她身边的丫鬟们也不出门,俨然也被关起了禁闭。
三月后便是年关。
齐老太太收到了齐衡玉递来的家信,上头说江南差事繁复,回京的日子许是要往后拖延两个月。
齐老太太一听便道:“那便赶不上婉姨娘生产了。”
身旁的嬷嬷也道:“老太太对照顾着些婉姨娘也就罢了,还是世子爷的差事要紧。”
自这日之后,齐老太太每隔一日便会派身边的嬷嬷去瞧一眼婉竹,也在婉竹生产前的两月就备下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
因婉竹肚子里的孩子乃是长房头一个孙儿,齐老太太与李氏都高悬起了一颗心,生怕婉竹出什么差池。
可即便这般小心,在婉竹九个月之时还是出了个意外。
婉竹幼时体弱,身子比旁人孱弱几分。且为了拉杜丹萝下马的那一摔也或多或少地伤了些胎气,所有后几个月里,行动不便的婉竹干脆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