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退出(第2/3页)
面对庞满儿出嫁一事,元澈也仅仅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真实的政治永远不是话本,话本可以为一个高.潮和一个反转呈现出最极限的惊险。而真实的政治只是在做足所有的准备后,平平静静踏出最后一步。这是他一直在做的,也是陆昭一直在做的。
“既如此,传诏各方。”元澈冷静地思考着,“行台整体架构不动,行台期间所有的执政诏令均如旧。”
“陛下就这样揭过,不对行台官员再追究了?”徐宁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内心有些愤怒。他已是手握部分禁卫兵权的将领,更有着级别不低的文职官衔,身后不乏拥趸,亦不乏政敌。那些追随他的鸟兽走卒,是要瓜分利益的,军队也有军队自己的打算。如果不能彻底清洗行台,拿下足够的政治红利,倒台的或许就是他自己。
元澈道:“天下已定,所有的人都是忠臣,唯有韩信当烹。”尤其是英雄将要为他人招致报复,亦或是要利用人望进行越轨时,“这么拖下去,就是不了局,整个司州长期支持一个独立于皇权之外的政权,闹到最后就是造反。既然利益保住,价格合适,就没必要再僵持下去了。让皇后归政,就是符合他们利益的最佳选择。”
只不过,这一切一切还有一个必须的条件,那就是武力的绝对保证。
当然,“烹”也非废后。至少在徐宁等人看来,圣眷人情与政治斗争,完全是两回事。如果陆昭仅仅做一个安于富贵相夫教子的皇后,凭其圣眷荣宠,必无人加害于她。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陆昭将庞满儿等人遣出东都,同样也是在避免战败之后的清洗。从某种层面来说,这对帝后是有着旁人难以窥探的默契的。
徐宁退下后,满面愁容,回到自己的船上,随后对左右道:“去将昙静、昙攸两位法师请来。”
陆昭是夜里烧起来的,征兆并不明确,御医坦言乃是劳累所致。发烧的第一夜最难捱,整个身体如同在澡室内烘烤的石头,又闷又干,只为等待一滴汗。身体、衣物与被褥几乎要从各个角落点燃。
一个时辰前,陆昭仅用最后一丝清醒的神识,面见了先遣至洛阳宫的冯让,并签发了最后几道诏令——洛阳宫戍卫转入金墉城,迁文武百官行台入金墉城,同时请去洛阳大行台尚书事、司州牧,冯让所率领的卫率进驻洛阳宫。
在看到元澈诏书的那一刻,她也决定坦然且孑然一身地站在长安势力的面前。
雾汐托着那支尚存温度的笔,此时她已是宫内少数的亲信之人,待冯让告退离开,一咬唇,便流了泪:“皇后为何要坐以待毙,这些行台百官于司州百姓,难道也不值得相信么?”
“不是不信,而是太信。”陆昭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坚硬的裂纹如刀刃一般相互绞磨着,“我也好,行台也罢,不过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人,非常时期的非常之物。我们难以存在于没有利益纷争的世界,也不为即将归于秩序的世界所容。拿皇后执政的权力,去换所有人的利益与安宁何其划算,而人性又何其复杂。纵有蚍蜉之力,亦可撼树。或如散沙,和泥亦散。即可数以计万的慷慨赴死,亦可毫不犹豫地出卖他人。”
雾汐闻言,不免觉得有些悲哀:“可是未必没有其他选择。”
“你说的不错,还是有其他选择的。”陆昭的双眼望着帷幔,仿佛看到了一条条色彩猛烈交织错落的路,“我们可以把事情闹大,把国家闹乱,对我来说,最理想的结局就是彻底激化长安与洛阳的矛盾,裹挟利用民意,联合世族与三州军民揭竿而起,看一看天命在谁。”
“可是那又如何呢?陆家仍未建立起天命的神圣,即便能够抵抗的住,笑了十年,但实质上权力永远不会回到一人之手,更不会回到一个国家之手。不过是又多了一群的人枉死罢了。吾有吾道。”
权力的战争永无止境,退出,或许是更好的等待。
陆昭再一睡,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二日。
床榻边坐着一个人,正垂头大睡。脚边落了一条蔽膝,鞋的边缘有一层干掉的泥。他的整张面孔都掩在灯影里,光线里的微尘柔软地落在他的发、眉骨与眼睫上。陆昭恍然认出那是谁,然而认出之后她的内心忽然变得软而痛,如同正在缓慢失血的动物,炽热的身体竟隐隐发凉起来。
她没有惊动元澈,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雾汐先取了湿手帕和热茶进来,陆昭渐渐支起身,静静看着她忙碌,瘦瘦小小的一捧身躯,开门关门间,则是明晃晃的铁甲和不曾露出锋刃的刀剑。恰此时,元澈也醒了,尴尬地对望着,却不知怎的,身体单要俯就过去,似乎要在对方额头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