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迁都

八月末, 天公作美,原本自淮水以南霖雨不止,自大军过潼关后, 竟日日艳阳高照。元澈诏令众将议事,准备开辟荆襄战场与武昌战场。然而下午元澈将出城阅兵时, 却见徐宁等人跪在宫外, 稽颡痛哭。

元澈内心冷笑,但仍下马亲自扶徐宁起身:“卿这是为何?”

徐宁见元澈戎装执鞭,神色肃穆, 也感受到不日皇帝便要南下,因哭诉道:“陛下此时果真南征, 只怕行台就要大乱了!还望陛下缓行。”

元澈放下马鞭,笑着看向徐宁:“朕记得亲征之事, 先前也是由你和魏钰庭一力主张。如今庙算已定,大军将去, 卿反倒劝阻,实在令朕不解。”

徐宁道:“大军既去, 洛阳空虚, 镇东将军至今未还洛,今者之举,实令臣有忧虑。”

“大军既发, 日靡千金,动而无成,岂非伤我士气。”元澈旋即上马, 再不看徐宁一眼, 道,“斧钺有常, 卿勿复言。”说完纵马便走。

此时,徐宁又道:“此事绝非臣等孤虑,长安汝南王、淄川王等,俱有上谏啊。”

大军南征,长安同样空虚,虽然秦州此次也有征调,但北镇与益州尚有实力,一旦有变,长安也非万全之地。

元澈略微沉吟,随后道:“尔等所虑,朕亦知晓。然而南伐千载之机,也不得延误。中枢决以万机,也需禁军固守安防,既如此,不若暂都于洛,迁尚书诸部、中书及三公府于此。行台总调司、豫、荆、江、扬之事,余者俱付中枢。众卿以为如何?”

徐宁也深思起来。

其实他至今最为忧虑的,便是荆扬矛盾爆发后,他身在中枢是否有能力斡旋,并引导众人对陆家做出反击。他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个位子上,是因为皇权正在与陆家对峙,此时正处于一个极为脆弱的平衡期。皇帝身为天下之主,要打破平衡,就要面临失掉淮南局面的巨大风险。而陆家则要面临从名门贵戚到割据一方这一步所蕴含的风险。两者各自顾忌,这才给了他乘势而上的机会。

随着陆归掌握荆州,谶语被散布出去,皇权与陆家很难各退一步。此时他能联合苏瀛站出来,把身家性命俱付权力牌桌,就是借助这一点来以小搏大。但如果他能掌握更大的牌面,说不定就能扳倒陆家。

皇帝今天这番话,无疑是在表露想要迁都的意思。如此一来,在皇帝南征期间,中枢、三公以及皇后本人所居住的洛阳宫,寒门会占据更大的主导权。且由于司州世家多奉职于行台,迁都洛阳对本地世族也有好处,行台方面也不好阻挠。

有了足够的底牌,下一步便好办许多。若皇后生子,虽然扳倒陆家不利,但他可以说掌握了唯一的储君,自然在中枢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若皇后生女,那么废杀皇后就是他的底牌。天下世族那么多,有女儿的又不止陆家一个。

徐宁听罢喜极而泣:“若陛下迁都洛邑,实乃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

元澈这才看了徐宁一眼,道:“不过迁都非寻常事,宗庙宫室,皆需营建,此中靡费万钱,倒非一夕之功。依朕看,先帝嫔妃另并诸王暂不宜远迁,先留都中,卢霑、陈霆等领长安及诸宫事宜。淄川王正当韶年,宜担宗室之任,可东行就藩。”

元澈说完,徐宁的心虚了一阵。虽然这些宗室诸王对他来说并无大用,可一旦皇帝在前线出了事,皇后又无子,那么必要立一位在藩宗王。宗王有自己的班底,如果骤然上位,自己的地位多少也会被影响。

如果事情真的到无法收拾的局面,他也有心另择新皇。可是皇帝血亲一个就藩淄川,自己难以接触。另一个留在长安,一旦上位,卢霑和陈霆的作用也会很大,注定分走他的光芒。汝南王倒是会随百官入洛,但实在难称大宗,况且汝南王本身就与陆家渊源颇深,怎会任自己摆布。

徐宁心里叫苦,不过能争取到这个局面,他也难再多言,为避免引起怀疑,便道:“臣等无异议。只是营建洛阳,需民部与尚书令协同勠力……”徐宁的目光期盼地看着帝王袍服的一角,只觉上面的金纹熠熠生光。

然而下一息元澈便道:“尚书令之任,朕自有所选。迁都之事,便先由徐卿草拟诏令,待朕阅兵归来商议后即发就是。”

徐宁略有失神,然而听到“草拟诏令”四字,又更振奋了些,当即叩首道:“臣必不负陛下所任!”

元澈点点头,策马与众人离宫。

徐宁望着皇帝的背影,不自觉地擦了擦手心的汗。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皇帝对自己既倚重过甚,又有些疏离得可怕。在他眼中,皇帝一向稳重,也不轻易暴露情绪,可是近日他甚至觉得皇帝有些喜怒无常。或许是陆家真的触犯逆鳞,故而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