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酒醉(第3/4页)
而皇帝看破了她的色厉内荏:“朕想听《朝天子》。”
皇帝肩上的浮雪变作明丽棠花,他的话将人于瞬息间带回那个血色浓重的夜,偏偏又在血色中幽浮着暧昧。
萧沁瓷的生死悬在他一念之间,可她罕见的没有生出惧意。她知晓自己的优势所在,无需蓄意引诱,起弦时便无端带了媚。
皇帝若想杀她,那时就不会问出那句话。想要知晓一个男人的喜欢是件极容易的事,皇帝没有藏住。
萧沁瓷此刻也被他蓄势待发的剑抵住咽喉,帝王的恩泽也是利剑,能将萧沁瓷割得遍体鳞伤。
萧沁瓷惯来是柔顺的,她以往的推拒都是建立在天子愿意退让的前提下,而今夜她不能拒绝。
她擦着刀锋而过,险中求富贵就要有受伤的觉悟。
“好。”她慢慢后退,谨慎的同皇帝拉开距离,天子看出她的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入了雅阁。
那架琴仍旧被放在原来的位置,起落的轻纱朦胧了它的美。
它搁在帝王私库中被拿出来时皇帝还觉得它是灰蒙蒙的毫不起眼,如今物似主人,在萧沁瓷手下却仿佛流淌出了绝世荣光。
萧沁瓷挂起薄纱,坐于琴后,她这两年疏于练琴,连指腹的薄茧都已没了,但琴弦勾缠时仍是雅致姿态。
琴音在她指尖流泻,莹白的指尖露了浅粉,像皇帝笔下描过的花瓣,那是他无论怎样调和都试不出的颜色。
“萧娘子,这首曲子,你还给谁弹过?”皇帝忽而问。
萧沁瓷指下顿时错了一拍,琴音立停,满室寂静。
“我练琴时,很多人都听过。”萧沁瓷不动声色的说。
“是吗?”皇帝淡淡道,“那吴王也曾听过了。你与他相熟?”
他问萧沁瓷是否与吴王相熟,可前一句却是笃定的说吴王也曾听过她弹这支曲子,皇帝为何如此肯定?
除非——他见过。
皇帝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秀发高挽云堆,眉眼冷淡,低垂的睫敛了眸中神色,在这昏暗的殿中藏起寂寥心事。
他确实见过。
他有几次见萧沁瓷和吴王都是在文宜馆。他第一次见,算算时间,萧沁瓷那时应当刚入宫不久,音色尤带稚气,还没有后来的清冷惑人。
皇帝隔着书架听她同吴王闲话,他先来的,那面书架后有间小小的静室,需得从后绕过去才能看见,萧沁瓷不曾发现他。
吴王声音似有苦恼:“父皇命我督办赈灾一事,我原以为这桩事情很容易办,户部筹到粮食,我再督运至受灾三州便好了,可谁知户部竟说筹不出粮食。”
这桩事皇帝也知晓,在朝上便是他授意人推举吴王督办的,其中的关窍他自然明白,只是没料到吴王自己是个蠢货,身边竟也没有人提醒他。皇帝寻思着只能今日出去之后找个人从旁提点他。
但没等他想出合适人选,便听见萧沁瓷开口。
萧沁瓷似是翻着书页,说:“朝中如今不是没钱,而是没粮,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粮食。自推行折银法后各地的粮库便有些吃紧。去年关中遭灾,朝廷减免了赋税,但田地都握在关陇大族手中,他们宁愿高上一成以折银交税,也是不愿用粮食抵扣的,粮食卖去豫东,转瞬便能翻上两倍。可今年只有关中有余粮,陛下要你督办此事,是因为沈家是关陇世家,你去筹粮才能事半功倍。”
皇帝一顿,惊讶于一个稚弱小女如此明晰时政。
吴王倒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经她点拨霎时便明白了,立时高兴的便要走了。
萧沁瓷送他出去:“殿下,此行想来不易,你……”
皇帝在他们走后出去,临走时找到文宜馆的内侍询问方才馆中女子是何人,才知她是被皇后接进宫的娘家侄女。
又是一日,在文宜馆中,吴王似是匆匆而来,对萧沁瓷道,他可以去求平宗将萧沁瓷赐给他,但被萧沁瓷婉言拒了。那时皇帝便觉得这姑娘善变,若是不喜欢何故又要同吴王往来。
不多时,他便听到平宗下旨令那姑娘出家修行的消息,他再去文宜馆时也能遇上她在其中抄写经文,皇帝为着避嫌,从未接近过。
他偶尔也能听见萧沁瓷在文宜馆附近的亭里练琴,翻来覆去都是那一支曲子,听闻是平宗喜爱的。
后来有一日他终于听见萧沁瓷的琴音变了调子,是那支《朝天子》,他远远见吴王站在亭外,依稀听见萧沁瓷问这支曲子如何。
所以后来在清凉殿,平宗要萧沁瓷换一支曲子,皇帝脱口而出的便是《朝天子》。
但萧沁瓷说她不会。
她怎么不会呢?她分明弹给另一个人听过,可那人不明白她曲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