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倨傲(第2/4页)
皇帝没有想到,萧沁瓷会为苏善婉求恩典。
他已经淡忘了苏善婉的长相,也一并将当时的盛怒抛于脑后,唯一能叫他记得清楚的,只是苏善婉同萧沁瓷有几分相似。
那时他不喜这等媚上邀宠的手段,也有心思被骤然戳破的恼怒,他尚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便对苏善婉多少有几分迁怒。
难堪。
皇帝不能忘记,他在盈盈烛火间从一张相似的脸上想起萧沁瓷,生出的只有屈辱和难堪。
他甚至有一瞬猜想过是太后明晰了他的心思,故意如此。
此举不但挑衅了帝王,也同样是折辱了萧沁瓷。
可连苏家都未曾求到皇帝面前来让他饶恕这个女儿,反而是萧沁瓷为了她求情。
听闻她二人在闺中时不睦已久,今日要去见苏善婉的也是苏晴而非她,即便是见了也没有说话,怎么就能让萧沁瓷来求他了?
皇帝不相信萧沁瓷是动了一时的恻隐之心。无利不起早,对萧沁瓷而言更是如此,她对自己也是冷情的,怎么会去怜惜旁人。
“你想要朕恕了她?”皇帝辨不清喜怒。
飞琼又穿庭廊,寒意砭骨,暖阁中春意融融,本不该这样冷。
“是。”萧沁瓷在求人时也没有多柔婉,语中没有恳切。
皇帝道:“萧娘子,你既然知道她触犯天颜,便该知晓她犯的是何等大错。若是朕不答应呢?”
萧沁瓷眉眼不动,是冷淡模样:“陛下不应便罢了。”也只有她会对皇帝如此说话。
其实苏善婉又有什么过错呢?
萧沁瓷不知那是不是她自愿的,但她确然是同萧沁瓷一样没有任何选择余地,苏家做了错误的决定,却要让一个姑娘来承担后果,这世道便是如此不公,反抗不得。
对女子又尤其苛刻。
萧沁瓷并未对苏善婉生出同病相怜的怜惜,她对自己都逼得那样狠,委实生不出多的心思去宽容旁人。
但一句话的事,她也并不吝啬于向皇帝开这个口,也只有她敢向皇帝开这个口。
萧沁瓷对男人自负骄傲的通病看得透彻,个体差异她也能顺势应变,但她也不是事事都能看得准的。洞彻人心这种事谁也不敢说自己十拿九稳,一如此时。
皇帝的不应在她意料之外。她不知道皇帝在怀疑她。
若是旁的男子许是还会喜欢女子为自己争风吃醋,反而会借着这种事来试探萧沁瓷对此的反应。
但皇帝不用试探,他要得到一个女子的心,刺激试探是最下作的手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萧沁瓷的薄情,他只会因为此事在萧沁瓷面前觉得难堪。
甚至疑心萧沁瓷到底知不知道苏善婉同她容貌上的相似。
皇帝审视她,又说:“要朕恕了她也不是不行,萧娘子,朕赐你恩典,你求朕让你离宫去方山,朕应了。如今朕容你有一次反悔的机会,倘若你愿意留在太极宫中,朕可以如你所愿,恕了苏家娘子。”
烛影摇曳中是难言的寂静,萧沁瓷的影也静了半晌,皇帝耐心等着她回应。
萧沁瓷抬首,换了跪坐姿势,清冷寂寥一如从前,说出的话与她的性情相符。
“那还是罢了。”
皇帝并不意外,只道:“朕以为你为苏娘子求情,是动了恻隐之心。”
“一时的恻隐总是有的,”萧沁瓷轻声说,“可我不会因此要自己让步。”
她从来不会在皇帝面前故作良善温婉,萧沁瓷看似无欲无求,实则做的都是无本的买卖,她在雪夜御辇中淡了与苏家的情意,又被皇帝故意放置在文宜馆的《治国十二疏》勾起怅惘,两相对比之下才能知道她心所向。
皇帝以为她是无心之人,试探之后才知道,她不是心冷,只是要想暖热她实在太慢。
而萧沁瓷所谋深远,也并不只是为了苏善婉求情而已,她要试探的是来日。
“阿瓷,”皇帝失笑,他很少这样亲昵地称呼,总是依着萧沁瓷的意,克制而留有余地,但此刻他嚼着这个名字,如嚼冰雪,“你可真是……”
他声音渐低,许是连自己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所以萧沁瓷总是让他意外,让他觉得自己能窥透这个姑娘时又陷入迷雾。
而萧沁瓷不为所动,自私自利抑或是冷心冷肺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难听的话,她想要玩弄人心,最先要看透的就是自己。
人生于世,难有坦途,光风霁月和不择手段没有区别,到最后都是黄土掩面,可至少活着的时候,她不争,便不会甘心。
萧沁瓷难得沉默,她听出皇帝话中没有冷嘲。这一次试探过后她便要去方山了,她还能再等一等,等到年后春暖花开。